师父抬头仰望着星空,清风吹过他的发梢,扫去遮月的翳云,我听见他缓缓开口:
“从未停止。”
身下的草棚似乎又热了一层,我正欲再找一处,却听见门厅一阵细微的动静。缓缓爬起身子,却看见一个瘦高的影子映在了月中。
是薛示。他终于醒了。
门前值夜的几个守卫似乎还没有发觉,我隐身在房上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偷偷向楼里挪去,想要去叫师父来抓这个意图逃跑的倒霉神。
刚刚摸到二楼的窗台,却看见薛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门前,正疑惑他要如何走出大门,却看见他自门侧闪身过去,利落地在那四个守卫之间穿行几步便又回到了院中。
几秒之后,那些守卫轻飘飘的倒在了两旁。
薛示已经进了马房,我听见他小声地咳嗽了一声,似乎并未舒缓,便压抑着又喘了几声。我怕此时翻入窗台会引起动静,被薛示发现,便蹲在房上望向师父房间的窗门。
师父午间让我给薛示服了流云散,却没告诉我他醒来之后怎么办。若是不要他走,那我现在大声喊叫一声,楼里不值夜的守卫和师父都能出来拦住他;可若是师父定下的六个时辰正是想让他走的意思呢?
幸好这样的难题我不必解决,因为一个守卫正慌慌张张地越过门口那东倒西歪的几个人进来,看见牵着马的薛示,抬起了手。
“你......”
一个字尚未说完,我见他却突然向右边倒去。本以为是薛示出手,但看到薛示缓缓牵马走上前,回头望向楼内。
师父紧闭的窗扉,何时开了半扇?
一个影子又从窗内飞出,落在了薛示脚下。仿佛是一个小瓶,形状略有些熟悉,可此时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我看见薛示将那东西收在怀里,定定地望着师父的窗门。
突然觉得风变得冷起来,薛示站了很久,天边已经隐隐有了雾白的亮色,我看见薛示翻身上马,朝着依旧夜幕深沉的西边去了。
我试着推了推门,却发现师父的房门并未锁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屋子里竟有一股寒气,我叫了一声师父却没人应,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才摸索到了窗下那个轮廓。
我蹲下身去拉他,却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枚银针,我拿起一根,未及眼前,却闻到一股浓烈的、熟悉的气味。
窗户开了半扇,月光却只照到了师父的衣摆,昏暗中他抬起头,有些艰难地靠到了墙上。
“我们也走吧。”
☆、烧梦
我们仍旧呆在了昭国,在离腾云关不远的寻城住下。师父状况不好,我想是因为薛示的缘故,师父不会放他轻易离去,必然是走了什么险招。
我常出门到街上去晃,凑在一堆书生模样的人里听他们将西边的事。说到镇西王如何英勇,带着太子出了射山、凌江侯接应地多么及时......又说绪国五皇子卫狄多么阴险狡诈,趁火打劫,意图攻占已经收复的乌州。
我把这些消息一一地说给师父,他只默默地听着,不作评论。我震惊于薛示的身体,那样孱弱的人怎么还能在马背上挺过这么些日子,越想越觉得后怕,便问师父:“薛叔的病怎么治好的?”
师父没有看我,只轻轻摩挲着茶杯。我看着他又细又长的手指,却没有一点血色,竟快要和那瓷杯一样白了。
“阿梧,你还记得我们在莫论山上得的草吗?”
我点点头,心中却觉得不妙,想起李阿昌查来的仙姑,便回到:“是追寒仙姑送来的?”
师父笑道:“那是我求来的。”
“阿梧,我不想骗你。世上再好的药也不能起死回生,日月盈亏、此消彼长,草木断了根自会枯萎,人耗尽了精神就会死亡。自然的规律绝不会因人力而改变。”
我疑惑道:“可是薛叔他已经......”
师父回道:“自无所有,只好借力。”
我脑海中一个念头砰地闪过,却不敢细想,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竟从何处生出一股勇气,站起身来,去牢牢地抓起了他藏在袖中的左手。
师父没想到我这突然的动作,一时震惊,捎带着一声清响,小小的瓷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攥着一只如冰一样寒凉的手,注目着那五指之尖缓缓渗出的血珠。
我生平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情,万般的情绪在那一瞬间交杂在一起,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最后留下的却只有平静的呆滞。我好像应该大吼几声,或者继续把桌上的茶杯再摔几只,用一些激烈的动作来提醒我这时候应该表达出愤怒。
可是我没有,我放下那只不再温润的手,看见那血珠滴答地落下,慢慢地连成了线,我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可我又什么都不明白。
我站在师父面前,看他抓住胸口张嘴喘息着,却因为疼痛和虚弱,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仰头望我,眼睛仍旧是亮亮的,像是我看过的每一夜的星河。
摸出怀中带着的太重珠,那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