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关至燕京,快马加鞭须得四个日夜才可到达。师徒二人并无大事,遂打算慢慢地一路玩儿回去。夏小蝉好奇怎么突然就要回去燕京,于是问过宫城子,宫城子说翠翠的姐姐要议亲了,我们得回去。夏小蝉吓了一跳,问道,青姐都要成亲了?和谁呢?宫城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只说,不好说,回去再说。
夏小蝉心道这可真是太奇妙,他们逃出燕京就是因为宫老庄主要逼迫师父成亲,师父不愿意逃来的离人关,当时父子俩闹得可凶,师父回信说再逼他,他就策马降阿去,夏小蝉知道师父胡说呢,再怎么样,他还能真的叛燕,去给辽东阿氏做事?他才不信。宫老庄主大约也是不信的,但是也没拆穿他,再也没来人叫他们回去过。
现在他们又要回去燕京了,却是因为另一桩婚事。如果蕲宛是全燕朝最美貌的女子,那青姐大概是全燕朝最端庄的女子,夏小蝉想不到谁能配得上青姐,不过想来,配不配得上都不重要,翠翠说了,自己喜欢才最重要。
他们一路往南,离人关内已经到穿秋衣的季节,内陆的人们有的却还穿着纱衣,尤其是中午日头毒辣,小孩儿本就体热,夏小蝉热得像个小火炉,直扯领子。宫城子看他热得慌,便暂且在附近的茶棚歇脚,解了他的束腰,只取一根粗布条拴他的衣服,这样衣襟就能松泛些,不至于那么热。
夏小蝉饮下一大碗凉茶,舒心地叹了口气,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眼前的竹林,阳光像细碎的金子落进孩子的眼睛。宫城子看着他,觉得可爱。
夏小蝉出生的那一年,正值明元四年夏时东陵河水患,水灾使得沿河百姓民不聊生,无所度日,甚至出了生子辄杀的事情。就是这时节,有天报剑山庄的看门小弟子打开门拾到了一名婴儿,裹挟婴儿的不过是一张破麻布,虽然是夏季,山中依然颇有寒意,宫老庄主料想是山下的灾民农户养不了的孩子,所以送来了山上。
那年不知道是否是水患过严,蝉鸣也少了许多,宫老庄主便想,那这孩子就叫夏小蝉吧。那时宫城子也不过是个顽劣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还在每日捣鬼,于是这抚养小蝉的重任就落到了他宫城子的身上——是为了磨砺他的心性。
宫城子自己也就是半大孩子的心性,说是师父,更像是哥哥,还是那种喂个米糊都喂不像的哥哥,夏小蝉跟着宫城子,确实没少吃苦,从小婴儿时候吃苦一直吃到现在半大。
待宫城子现在想来,确实很对不起这小徒弟。他揉揉小徒弟毛茸茸的小脑袋,感慨道:“你怎么十二岁了,还这么小。”心下疑是自己没养好他呢。
夏小蝉扒着茶碗难过地摇摇头:“不知道啊,师父,您小时候也长这么慢吗?”
“我啊…”宫城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最终在夏小蝉恳切的目光里摇了摇头,“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到我爹胸口那么高。”
夏小蝉惆怅道:“也是,师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哪里像弟子呢…还记得离人客栈的小二哥,论岁数还要比弟子小上个把月呢,就是他都比弟子高出一个头来,弟子,唉,弟子……唉,我可能,长不高了吧。”
本来是打趣儿,谁知道小朋友真上了心,宫城子倒觉得不好意思,拍了一记夏小蝉的背心,问茶娘又要了一碗酸梅汤,加了一枚茶叶蛋,全都推到夏小蝉的面前,一本正经道:“是为师之过,为师在你长身体的时候,把你带到塞外那寸草不生的鬼地方,也不关心你的饮食起居,等我们回了燕京,叫周妈妈好好给你料理料理,很快你就会长得跟为师一样高,一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啦。”
夏小蝉想想有理,于是又开开心心剥起茶叶蛋,一口蛋一口酸梅汤,吃得不亦乐乎,却又想起什么,问道:“可是师父,我们不用先回剑庄复命吗?”
被徒弟一提醒,宫城子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未回剑庄,也该回去看看,就是不知道这老父亲是否还执着于给自己娶老婆,当初确实也是闹得太僵……
宫城子两指于桌上轻敲二下,夏小蝉看在眼里,艰难地咽下口中满满当当的食物,问道:“师父,庄主年纪都那么大了,您不能那么孩子气,还跟庄主赌气吧。”
宫城子不自然地挺直了背,一脸的不情愿:“你懂什么,等你长大了,也被逼着成亲,你就知道多烦了。”
夏小蝉努力撇了撇嘴,继续喝自己的酸梅汤,喝了一阵,又问:“师父,青姐到底跟谁成亲呀?”
宫城子以手托腮叹了口气,回道:“不是什么好人家,要是姐姐在世,绝不会同意。”
宫城子的姐姐宫婉婉,便是翠翠和青姐的阿娘,不过很早就去了,说是生翠翠那年去世的,她的丈夫是忠平伯萃熹之萃大人。虽然翠翠和青姐从小没有阿娘,不过萃大人从来没有苛待过两个女儿,也遵了夫人的遗嘱,请宫城子下山来陪两个小外甥女一同长大。不论怎么看,萃大人都不像是会把青姐嫁给坏人家的父亲。
夏小蝉将信将疑,又觉得自己不该多问,于是只说:“不会吧?”
宫城子听见了,也不解释,只揉揉他的小脑袋,把茶碗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