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约莫月余,议亲的人果然上了门来,只不过,却不是自那东宫来的。
夏小蝉战战兢兢与翠翠望风,时不时又要回头看看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被前厅的人给发现了,闺阁女儿偷听父亲议亲,这要被抓住了,真是怎么教训都是该的。瞿牧斋靠在门边看他这样紧张,于是问他:“不如你跟她一起去。”
夏小蝉啊了两声,才发觉自己是否声音太大,赶忙捂住了嘴,将“你开什么玩笑”六字原原本本用眼睛传给了他,瞿牧斋不咸不淡眨了眨眼,仿若无事发生。本来是侥幸没人听见,没成想翠翠听见他那两声,以为他那儿有什么情况,赶紧回头问他怎么了,这下立刻露了马脚,看茶的丫头厉声问道是谁,做贼的还能真的告诉你,翠翠眼疾手快,扭头抓着夏小蝉就是逃。
“瞿衙内?”
“啊呀!小蝉你快拉那个傻子!”
“啊?奥奥奥!”
“呀!二小姐怎么在这儿!”
廊下洒扫的小厮们躲不及,迎头撞见他们,都是吓一大跳,心有余悸地躲开了。
最近小小姐多了个助她为非作歹的好帮手,全府皆知,因是都指挥使大人的公子,竟无人敢真的说教什么,一有什么事,小小姐就将这位推出来挡枪,可谁不知道瞿衙内是个最懂规矩的,偷果子打鸟捉鱼这些事,又怎么会是他做的,却不知道这小公子是怎么想的,倒也全认下,弄得人哑口无言。偏又是瞿大人亲自托给宫少庄主,教说要学剑的,难道还赶人家不成。
兵荒马乱的,三人一路逃到了后院,总算不会再有人追来。夏小蝉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小脸喘得绯红,一脑袋蓬头乱发,看得人痴痴发笑。翠翠闹着用手指点了点他脑袋上那根簪发的小树枝,那枝桠便晃晃悠悠,就差站只家雀儿,她捂着肚子笑,又是累,所以捎带上喘气儿,一笑三摇头,说不出话来。
只有瞿牧斋,稍匀了两口气,便平复下来,果真是练家子。
夏小蝉感慨道:“瞿衙内,你身体真好。”
瞿牧斋回他:“我七岁便入禁军,这点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翠翠蹲在地上抬头看他,太阳辣得她眯着眼还是直眨,她只得拉了拉他的衣角,叫他蹲下来。瞿牧斋便蹲下来,就听翠翠问他:“你怎么七岁就当兵,你爹可真狠心。”
如果不是战乱频频的年头,入营的孩子最少也得十六岁了,夏小蝉听他一道七岁,心里也是诧异,喃喃接翠翠的话茬儿:“对啊,我七岁的时候,连马步也蹲不好。”
翠翠听了,哪里放得过,抓住机会趣他:“你现在也就那样吧,怎么能拿你自己跟他比。”
夏小蝉自然是个乐意给她欺负的,呆呆抓了抓脸颊,似乎想想也是,于是只憨憨发笑。瞿牧斋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才解释道:“父亲希望我能靠自己的能力成事,不想我继他的位子。”
“啊?可是你爹爹不是殿前都指挥使?都指挥使也不像我爹爹这样的伯爵位,是可承的,怎么会那样笃定你继他的位子。”
瞿牧斋摇了摇头,答道:“不是都指挥使的位子,是听雪阁总指挥使。”
翠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难得也到了她也不怎么懂的地方,可这也说不得她,听雪阁本就是一支极其神秘的皇帝亲军,具体做什么的,谁也不能明白,明元初年时,曾有人传闻先皇与先太子之死与听雪阁有密切关系,再后来,突然有一日,人人三缄其口起来,没有人再提过这事儿,是真是假,无从知晓,却总觉得冥冥之中,已有答案。
这些传闻无从可考,却也是些蛛丝马迹,瞿东篱的倍受重用是否真只因用枪如神,只有当今圣上和瞿东篱自己心知肚明,而听雪阁的突然设立,到底是为护卫禁中,还是为了督查朝野,或许时间终将给出答案。
这些事已经是太复杂的事情,不该是瞿牧斋去考虑的,更不该是翠翠和夏小蝉去考虑的,可夏小蝉深知,瞿牧斋是不得不考虑的那个。他不自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果大家都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瞿牧斋难得没有冷脸,面色微和,唇边似有一丝笑意,反倒安慰起他来:“你不在朝堂,你家中也无人在朝堂,你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
三人往来已有月余,各自是什么秉性风格,都已熟络,是以瞿牧斋能一次说这么多话,是实在难得的事情。夏小蝉心中直道,他必是真心拿自己当朋友才这么说的!所以喜上眉梢,眼光闪烁起来,千言万语汇于心头,口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这一切尽数是落尽翠翠眼里,她偷偷一笑,捡了根小树枝点了点瞿牧斋,故意问他:“你知道不可与夏虫语冰是什么意思?”
瞿牧斋不知她是何意,如是对答:“盛夏酷热,生于夏天的虫子不能知道寒冷是为何感,更不必说冰雪是为何物,因此不可与夏虫语冰。”
翠翠摇摇头,一本正经道:“错了。”
这下连夏小蝉也懵懵的,问她:“不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