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熹之和瞿东篱因近年关,在禁中有许多事,常晚归。这是公事,皇帝要靠犒慰臣工,所以天色晚了,也多赐膳于筹备宫中典仪的大臣。没了姐夫回家吃饭,宫城子是个闲散人,每日教导完夏小蝉和瞿牧斋,便心安理得出去吃酒听曲儿,忙得很。
现如今萃文青又出嫁了,因此竟然许多时候,只他们三个孩子凑在一处吃饭,备起菜来全凭翠翠心意,有时简单,有时丰盛。左右都是三个人爱吃的,三五小菜,足够。
听说今晚有月亮看,翠翠一早叫人把水边的小筑熏暖了,搬了小几要在那边吃。月光浅,碳炉温暖,正是好睡的意境,夏小蝉吃了没几口,果然犯困,竟然倚在瞿牧斋的背上睡了过去。
翠翠起身,伸出手在他眼前虚晃,嘀咕道:“太累了么,怎么还睡着了?”
瞿牧斋倒没在意,继续吃饭,咽了下去才说:“他最近应该在长身体。”
“啊……”小姑娘恍然大悟,一下明白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夏小虫最近好像都快有你一般高了…我得跟七巧说一声,请徐妈妈把他那衣服做大些。”
“新衣?”
“是呀,每年小虫的新衣都是跟我一处做的。”
瞿牧斋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倒引翠翠好奇,便听她问:“牧斋,你呢,你的新衣谁准备?你娘?瞿伯伯一介武夫,他肯定是备不好的。”
瞿牧斋淡淡道:“我母亲在我幼年早去了,新衣……家里的管事妈妈大约会备好吧。”
翠翠闻言一怔,一时间恨自己蠢笨,中秋那样的日子都是在他们家过的,如何猜不出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话搪塞过去,竟然夹了一筷子酱牛肉给他。瞿牧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微和,对她说了句谢谢。
“哎呀……”
小姑娘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总算想到个赔礼的好法子,问他:“你近来也常常在咱们府上,咱们家的裁缝是私家的,做的东西不一样,不然今年,你的新衣交给我们家的裁缝?”
想来他们都是心知肚明,婉拒过去,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翠翠那边心里那道坎是过不去的,瞿牧斋便没再推辞,答应了下来。
大概是他们说话有些闹,夏小蝉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望着满桌子的菜,竟然从瞿牧斋的碗里夹了一片酱牛肉塞进嘴里嚼吧,翠翠没来得及叫住他,看他吃了,捂着嘴偷笑看瞿牧斋的脸色,对方摇了摇头,接着吃自己的,是无奈。
“啊,对了……翠翠,牧斋的新衣也能叫徐妈妈做吗?我怕瞿大人太忙,没空呢……”
瞿牧斋突然反应过来,自言自语似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
夏小蝉茫然地看向他,果然还没睡醒,嘴里说的,脸上写的都是一个懵懵的“啊”字。
他们忘了,他们的夏小蝉明察秋毫,鹤鸣剑宗的大宗主钦点的。翠翠托着腮帮子微微一笑,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酱牛肉,应他的话:“知道啦!快吃吧!”
他含糊不清地嚼着,摸不着头脑,不过反正他要说的也说完了,翠翠也答应了。
吃饱喝足,人便又容易嗜睡,夏小蝉趴在窗边出神,看见湖水粼粼,映出一片薄薄的月亮,浅黄的泛着白光。起风了,轻寒阵阵驱人的懒,他抖了抖,没来由想着,敢昌安回来了,敢昌宁回来了,牧斋的新衣也预备着要做了,离人关就要停战,现下,只等着这新年,快快到来了。
第二日早,练了剑,夏小蝉便兴冲冲带着瞿牧斋来找翠翠,三个人一道去量衣服。翠翠领着他们往后院儿走,到徐妈妈处,徐妈妈听见是殿前都指挥使的公子,自然是无有不尽心办事。
瞿牧斋两臂伸开,就这么站着,由两名小丫头量尺寸,翠翠和夏小蝉坐在那儿嗑瓜子瞧他,两个人心里估计都在想一桩事,不过还是翠翠先开的口。
“牧斋这身板儿,啧,真的不错。”
一个姑娘家这种口气说这种话,好在也没什么外人,只有两个收拾布料的小丫头耳朵尖,听了偷笑,夏小蝉也笑,胆大着还附和她:“嗯,而且牧斋长得好看。”
翠翠回头看他,连连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是吧,将来等他成年,议亲的媒婆得踏破门槛儿。”
夏小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又别扭又有趣,大约是那俩丫头也在想,竟然一起没忍住,笑出的声。瞿牧斋闻声看过去,问他们笑什么,翠翠意味深长道:“在聊你的终身大事,你不便参与。”
瞿牧斋的表情微妙变了变,不过夏小蝉还是分辨出来,他分明就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于是更觉得好玩儿,捧了一兜瓜子出去笑了,他怕自己再多看一会儿,真停不下来了。
正撞上七巧来送料子,瓜子洒了一半,他低头捡不赢,惹得翠翠乐得肚子疼。七巧不明所以,问她的小姐怎么了,小姐道不怎么,不知道自己嘴边儿还挂着瓜子壳,也大不体面,还在乐别人出丑。
七巧司空见惯,只管把料子交与徐妈妈,交了便想起一事来,回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