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走进一间昏暗的卧房,外面明明艳阳高照,屋内却死气沉沉,弥漫着浓烈苦涩的汤药味。
房间尽头,床榻被幔帐掩得坚不可摧,里面偶尔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显示病人身染重疾。
萧桓慢慢走近,管家疾步跟上来,躬身递给他敷面之物。萧桓戴上,开口道:“封卿,朕来看你了。”
封南逐喘咳数声,虚弱地说:“至尊万安!恕臣伤寒在身,不能下床接驾!”
萧桓见朝夕相对曾经倚重的大臣,如今病入膏肓,心下泛酸,“封卿,你我君臣,不要讲这些俗礼!”
封南逐艰难地说:“至尊也说了,你我是君臣。”是君臣,就要讲究礼数;是君臣,便划下一道鸿沟,很近,又极远。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萧桓:“封卿,你身体怎样了?”
封南逐:“多谢至尊挂念,臣已无大碍。”
他这个样子,并不像“无大碍”。萧桓转头用眼神示意管家说明病情。
管家早就与封相串好说辞,俯身道:“启禀至尊,我家相爷本是因旧伤来田庄修养,住了几日,忽然腹痛难忍,伴有腹泻。招来郎中,谁料竟是伤寒之症。庄子里,除了相爷,还有几名下人也染上了,却并不严重。”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这个年月,谁敢出言欺骗帝王,那可是欺君大罪。
封南逐不疑有他,问:“封卿有何旧伤?”
管家回道:“八年前,相爷奉命到边关监军,曾不慎坠马,摔伤肩膀。虽然痊愈,阴雨天仍会疼痛。近年来,不曾好好调养,落下病根。没想到,旧伤未愈,又添新患。哎!”
萧桓:“朕竟不知封卿肩上有伤。”以前与他欢好,确实见他总揉右臂,自己只道封爱卿公务太忙,肩膀劳损,不想竟有顽疾。
萧桓又说:“封卿,你只管安心静养。需要什么,尽管到大内库房支取。朕只盼你能早日病愈归来!”
封南逐:“多谢至尊,臣下感激涕零!”
曾经耳鬓厮磨的两人,如今只能说些客套话。
封相又轻咳几声,“至尊,庄子里不干净,您还是早些回京吧!”
萧桓有些不死心,大老远过来探病,居然连封南逐的面都没见到,抬手想去撩帘。
老管家赶忙阻拦,“至尊,万万不可!老奴知您对相爷的拳拳之心,但,此帘开不得呀!您万金之躯,怎可冒此大险!”
封南逐在里面也说,“至尊,请回吧!万望您以江山社稷为重!”
萧桓想想,也便作罢,说了些宽慰病人的话,便告辞离去。
他出门的一刻,床上的封南逐、封府管家、门外的星晚,都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星晚让人备下艾叶,将其焚出烟,在萧桓与自己,以及所有进府随从身侧熏燃,驱除瘴气。他们回宫之前,还要找地方沐浴,以免将病毒带回去。
田庄外,管家等人跪送帝王。却见一辆带有相府徽记的马车停下,里面走下一个青年。
星晚止住脚步,出声喊道:“兄长!”
来人真是襄南质子星尘,时隔两月未见,他已瘦得形销骨立,双颊凹陷下去,不复往日翩翩佳公子的神采。
星尘见到星晚,脸上不由得一喜,快步走过来,“妹妹,你怎会在此处?”星晚被拘披香宫后,曾到封府探望他两次。
星晚担心地看着星尘,“哥哥,你为何这般消瘦?”
星尘垂眸,不知该如何诉说相思成疾。转眼之间,发现车驾旁的至尊萧桓。他刚入京时,曾进宫拜见过当今圣上。星尘心下骇然,忙倒身下拜,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质子星尘,拜见至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桓心道:襄南王没好好教养女儿,却将儿子教得十分像样子。抬抬手,“星尘世子,免礼平身!”
待星尘被星晚搀扶起身,萧桓又说:“都是一家人,世子日后不必行此大礼。”他身为至尊,整日与人家妹妹行那鱼水之欢。从这层关系上说,星尘也算是国舅。他若受了星尘此等大礼,晚上,不知小情人又会怎样作贱自己。
星尘刚刚站稳,听他这样说,唬得腿一软,再次跪倒,“罪臣不敢!”虽然他的妹妹嫁给皇子,可他是质子,怎敢与至尊攀姻亲?他不配,亦不敢。眼前的男人,能够随意将他们兄妹二人捏死。
星晚忙拉兄长,“哥——至尊说了不必大礼,你就不要跪了!”
星尘小声教训,“晚晚,你怎可如此不知礼数?”人家说句客套话,他们就敢当真?
星晚无奈地看向萧桓。
帝王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你妹妹确实不怎么知礼!”
星尘慌忙磕头,上次星晚入狱的余悸还未消褪,“至尊恕罪,请念在罪臣妹妹年纪尚小,不要责罚于她!一切都是罪臣的错,至尊要罚便罚罪臣吧!”
星晚气得冲萧桓挥舞小拳拳,用眼神示意他,不许再吓兄长。
萧桓无法,只能亲自弯腰扶起星尘,“世子快请起,朕同你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