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邹喃感觉太幸福了,就像中了大乐透一样幸福,以至于时常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担忧这幸福会昙花一现。那晚之后,周煦泽约定公事结束前,晚上抽出时间陪她,很多时候两人都只寥寥几句就挂着语音,各自忙自己的事,但即使这样,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这种舒服的关系正是邹喃一直渴望的。
之前那个阴郁愁容的邹喃,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活泼开朗了,随时随地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周围人分享这个喜悦,见证自己的幸福开端。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邹喃,忽然想起还未正式回复他的问题,虽然现在答案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但她仍想亲口、郑重地告诉他,她愿意和他在一起。
拿起手机,懒洋洋地陷进沙发,准备给他发消息约时间见一面,拇指还没落在发送键,来电铃声就打断了她的动作,是舅妈。平日舅妈都是微信联系多过电联,突然打来的电话让邹喃不由得心脏顿了一拍,有一种心慌的感觉,急促的铃声不肯停歇似的,催促着她。接起电话,手机里的舅妈却沉默不语,好一阵,才问她在哪里,得知在家后,舅妈让她赶紧随便收拾几套衣物,回A市,高铁票已经帮她买好了。舅妈无厘头的一通话,让邹喃摸不着南北,脑神经只管打转。
怎么了?舅妈,好好的怎么回A市啊?还没放假呢。邹喃权当是她弄错自己的放假时间。
喃喃......嗯......爷爷刚刚去世了,我们都在家。舅妈稳住呼吸,故作冷静的说。
啪的一声,电话滑落摔在瓷砖上,与此同时,脑中轰轰作响,装有的全部都爆炸粉碎了。一切有关悲痛的情绪一瞬间全都急不可耐地拥挤上心口,二十一年人生里喝的所有水也都你推我赶,如浪潮般攻占眼目,溢出眼眶,布满整个脸庞。地面传来舅妈不安的呼唤声,可是邹喃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伤痛侵蚀着身体各个器官,如果真要形容此时的她是什么,姑且算是半个人吧,还有一半是僵尸,行尸走肉的僵尸。凭靠着半个人的神智,邹喃趔趄地跑向卧室,死咬着苍白的嘴唇,流着泪,磕磕绊绊地收拾好衣物。拉着行李箱,返回客厅捡起手机,按照舅妈发来的车票信息,奔下楼,焦急的在路边拦截出租车赶往站台。
双眼板滞朝向窗外,一幕幕、一幅幅与爷爷有关的画面随同车外的景色一起滑过,只是,一个仅限眼球,一个却在破碎的心上。过往的琐碎记忆如今像重修的老旧影片,不断在脑海中轮回放映。四个小时的路程,以前她总觉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此时,却慢极了,她乞求它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最好可以立即回到爷爷身边。体内的水资源好似不会枯竭一般,源源不绝地流出来。手背不停揉着眼睛,眼皮逐渐感到厚重,早已红肿得像颗水晶珠,突起外翻的眼睑晶莹剔透,持续承受着泪水的冲刷。偌大的一节车厢内,熙来攘往的人群,惊奇又怜惜的眼神投向女孩,那张悲恸的脸庞,伶俜的侧影,仿佛能够诉说传染相同的哀伤,使周遭的氛围也变得寂然,邻人不敢贸然递上纸巾安慰她,怕惊扰了她,更加收不住情绪。
挨到终于下车了,火急火燎赶回家,开门的一刹那,房内充塞的压抑感和窒塞口鼻的空气,叫她停滞在外,踟蹰怯弱。光脚踩着冰冷的地砖,扶着墙壁,细碎步子挪到客厅。沙发上横躺着小憩的舅舅,一朝间黑发白了一半,原本精气神倍儿好的大男人,开始蔫儿了,睡觉眉心都挤出几道沟壑。里屋的奶奶和妈妈、舅妈听到动静,出来看到邹喃,都无言的拍了拍她手臂。
邹喃吃不下任何东西,还想吐,摇头堵住所有人的关心,起身走向爷爷的房间。紧闭的房门,冰凉刺骨的把手,颤抖着拧开,光是这一个动作,就消耗了她所有的勇气。好不容易止住的水流,在被这间屋子包围、被爷爷特别的汗水和酒味缠绕时,冲破阀门,如滚滚洪流恣意地在她脸上撒欢。跪在地上,手指微颤地拂过爷爷的床褥,因隐忍情绪而剧烈抖动的身体,拼命发泄着内心的愧疚和思念。拉开床头最下的抽屉,里面堆放的全是邹喃的杂物,发圈、圆珠笔、零钱袋
当初妈妈生下她满月后就外出工作,从小习惯了叫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一手操大她到读大学,长年累月的陪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年幼时,爷爷在老家独自居住,为的就是守住他的几亩田地,种些粮食水果,再坐一个小时的路程背给她们,而邹喃最高兴的时刻也是爷爷上街的时刻,不是因为可以见到爷爷,是能够伸手问爷爷要零花钱,老人家每次虽然嘴上叨叨念她几句,手上动作却不停,从裤袋底处掏出皱巴巴的一沓零钱,一毛、五毛、两块、五块人人信仰的上帝好像忽视了邹喃的祈求,岁月的利刀也并没有留情,爷爷的身体自从她上初中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但她默认爷爷是自己的叮当猫,会永远伴自己长大,会继续亲历自己人生中的大事,其实仔细想想,全是自己在逃避,自以为不去细想,不去深究,不去揭开生活的幕布,所有的物与人就没有改变,一切如初。
蜷缩在爷爷床上,捂紧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