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可以算作午餐了,喻言蹊揣着顾虑,出乎意料地、平稳地结束了这一顿。
陈泊舟居然没作妖。
除了搂着她的腰就着她的手跟着吃了几口外,他再没有了别的动作,也没有多的冷嘲热讽。表情缺乏,不爱说话,这种状态表明了他现在精神放松,心情应该也不错。喻言蹊略一思索,怀疑陈泊舟在憋大的。
她向来擅长装乖,尤其是在陈泊舟面前。陈泊舟把她抱起来,她就老老实实趴在人肩头;陈泊舟把她圈在腿上,她就不提另加根凳子的事儿。这种顺着他来的态度无疑让两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和谐,即使这种和谐像极了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喻言蹊:苟呗,还能硬刚咋滴?
她慢吞吞地吃了个半饱,放下勺子又擦了擦嘴,被陈泊舟抱到了小浴间,那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唯一意外的是,陈泊舟放她自己去洗澡了。
他没有限定时间,但喻言蹊从不认为自己可以清洁很久。她甚至都不在乎身后的帘子是否透光了,背过身费劲地脱下了里外都浸透了一股粘糊劲的衣裙,自己踩着小板凳试着水温就跨进了浴桶里。热水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她身体的酸痛,让人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这个澡洗得足够迅速,等她裹着浴巾出去时,陈泊舟正慵懒地坐在她的梳妆台前,身上已经穿好了宽大的黑斗篷。听到喻言蹊出来,他放空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出现在圆镜里的身影上。
喻言蹊装作不知道,脚步都不带停的走向衣橱。她想着大概是要穿朴素点的,但明显被动过的衣橱里,一条黑色的裙子孤零零地挂在最醒目的位置,生怕喻言蹊注意不到这是被有意挑出来的。
喻言蹊:……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纯黑的裙子,因为压不住。但是身后的目光实在是太灼灼逼人了,她勉强扯着衣架打量了一番,是长裙、长袖,上身端庄保守,胸前基本没有什么花式,立领的扣子能封锁住喉结。比起宫廷里舒适浪漫的服饰,它更像是从某些地方教堂里挑出来的。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就在衣橱前卸下了浴巾。
胸衣和短裤都在原来的地方,感谢没有被换掉,贴身的衣服她不习惯穿新的。至于那条黑裙子……喻言蹊把它从衣橱里拿出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慢吐吐地把自己套了进去。
贴身得像个裹尸布。
于是喻言蹊也顶着一张去上坟的脸,磨磨蹭蹭站到了陈泊舟面前。男人不再从镜子里注视她,转而轻飘飘地抬起眼睛,用那灰绿色的眼眸将她拢住。她站着,有些垂头丧气,而他坐着,却好像掌控一切,等着她扑入黑色的深渊。
喻言蹊被盯得略微尴尬,她想问问接下来要去哪,但又觉得好像没有必要这么问,她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她有点困了。
风太和煦了。
陈泊舟站起来时,她就平和且无聊地看着。转身的衣角拂过她交叠的手背,她迟钝地反应了片刻,又迟钝地思考了片刻,直到陈泊舟已经穿过了半个房间、停在门口回过头来看她时,她才停止了脑中的无效运作,信步跟了过去。
等喻言蹊走近了,他才推开了那扇安逸的门。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分割阳光的长廊,走下斑驳着血迹未干的楼梯,横贯一片狼藉的中心花园,从皇宫的后殿走到前庭,人渐渐多了起来。向喻言蹊行礼的女仆与骑士成了一场旧梦,向陈泊舟行礼的异国士兵才是惨不忍睹的现实。
这一路的终点无疑指向皇宫议事厅,喻言蹊奋斗了五年也没能把自己挤进去的地方。这让她稍稍提起了精神,推测那个被她放弃的未来。
她怀疑自己是被带去接受“审判”的。现在的大环境就喜欢整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出兵的一方为了显示自己的正义,瓜分人家之前还要给人安一堆罪名。
喻言蹊想自己在议事厅可能会看见很多异国人,他们会是攻入皇宫的联军将领、政客、谈判官或背信弃义的同盟国人。或许还能看见几个眼熟的大贵族,就是他们把鬼子引进来的。他们会怎么审判她呢?如果是把王兄的过错在她身上囫囵过一遭,那她是不认的。
她要怎样驳斥才足够慷慨激昂,她就算死,也要死得盛大,盛大又光明。
思索间他们迈上了议事厅楼前的百阶矮梯,喻言蹊越发挺直腰杆,等看守在两侧的士兵向陈泊舟行过一礼、沉默地推开厚重的大门时,她已经完全端出了公主殿下的仪态,按捺住心下的紧张,跟着陈泊舟故作坦然地走进了宽阔的前庭。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室内并不因此而昏暗,反而因为镂空的顶层巨大的琉璃灯而格外亮堂。半弧形分布的九个席位空出了中间的王座与其下手的第二席,其余地方坐着或站着不少人。兵甲的磕碰声、人与人之间的低语都被建筑巧妙的设计聚拢与放大,形成嘈杂的波浪冲击着喻言蹊的鼓膜。这声浪在陈泊舟走进去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喻言蹊抬起头,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了中心空地孤独站立的人身上。
恰好那个人也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