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的祭司从黑暗的门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停顿,坦然行走在明媚的阳光之下,任由夏风吹开了兜帽,露出了完整的容貌。
也许是他只身走来,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过柔和了,即使事情有悖于预期,喻言蹊竟也没生出多大的感觉,在一闪而过的疑惑之后,还能平静地坐地观望。太远的东西总叫她看不真切,她等他从模糊中现形,又隐约透过他在看那些并不需要看得很清楚就足够赏心悦目的风景。
今天惬意平和,就很适合结束。
直到祭司站定在石盘下,两根石柱之间,喻言蹊才悠悠将目光重新聚集到他的脸上。这五年来,喻言蹊见过不少美人,看谁都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现在看清楚了来人,又暗中感慨人与人之间还是有点差别的。
他无疑是一位年轻的祭司,面相温和,五官干净,清爽的短发显得干练而精明。他身上杂糅着沉稳与青年人的蓬勃气息,压下了黑色长袍一贯的死板和阴沉,默不作声,就能让人有端联想到美好。
而且他没有再上前,停在一个喻言蹊觉得安全的距离上,十分之有眼色。
喻言蹊眨了眨眼睛。
“异乡人,”她张口就来,“你把我的客人们关下面了?”
祭司腼腆地笑了笑:“我以为,殿下可能不会想有人围观。”
喻言蹊当即反驳:“为什么不?越多越好。”
她要盛大谢幕,震惊全场,后事都想好了:叛军矛头对着王兄,就不会为难她,肯定会好好安置她的遗体,什么高洁傲岸的称为都往她的名头上安,再拿着做戳子,力争一举搞死她王兄。逻辑缜密,推测合理,简直完美。
然而祭司对她说:“那下次吧。”
喻言蹊:?
她直觉有哪里不对,但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让人有安全感了。安全到警惕心刚刚升起一个苗头,就在她的稍加思索、略一分析中自我消化了:问就是他小小祭司,怎么能领悟到她的谢幕大计嘛。
她摸索着刀柄上的花纹,撬开了刀鞘。
“殿下,”祭司突然出声,风把那声音吹得飘渺,石柱上支起的圆顶又将它聚拢得尤为空,“您在的这个地方,曾经杀死过两任国王。”
喻言蹊飘散的注意在他身上聚焦。
他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有一位王后,她在最好的年纪带着嫁妆远道而来,与当时的王位继承人结为夫妻。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很是幸福了一段时间。
不过好景不长,国王年老,王位继承人很快卷入到与兄弟的政治争斗中,期间由于种种原因牺牲掉了他们的两个孩子,但最终也没能赢下这场王室内部的倾轧,继位不满两年就被流放荒凉之境。当时还是王妃的她被软禁在这座教堂里,一过便是七年。
而她在这七年间,又与国王产下一子一女,养到了四岁。”
即使喻言蹊对此事略有耳闻,再听一遍,还是得不得默默赞叹一句,野啊外祖母。
“七年后,王后死于矿石辐射,国王也因此罹患怪症,她被接了出来,成为新一任王后。
又五年,她将病得不成人形的国王与废除生育能力的前夫一起钉在了十字架上,就在您坐着的这个圆心,淋上松脂,执以火刑,开启了长达二十二年的奢靡时代。”
“有人认为她功大于过,有人认为她过大于功,”祭司显得兴致盎然,“殿下,您觉得呢?”
喻言蹊:……
殿下觉得离大谱。
她作为一国公主都不甚清楚的东西,他一个异国不速之客从哪搞得那么详细的?
他在教她做事?
“我觉得,”她不紧不慢地接过了话头,“用不知到从哪打听来的野史试探其他国家的王室辛秘,难道说北地人的素质,都是这样让人不敢恭维的吗?”
祭司笑了起来,包容且诱惑:“王后为了诅咒两位国王,请通灵师在在圆顶上雕刻了九位堕天使与七大恶魔。我亲爱的殿下,您为什么不抬头看看呢?”
他不再说话,喻言蹊也没有接话,她评估着祭司所持的从容,也没有错过一丝一毫风声。
四周安逸得让人起疑。
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两年前的功亏一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个便宜王兄有理有据地拿出了外祖母的秘旨,虽然懂得都懂。然而她的外祖母确实留下了这么一份东西,在仅有的线索里,它藏在“被群恶环绕的地方”。如果,如果是在这里……
她缓缓抬起了头,目光一路向上,略过湛蓝的天际,投入扣碗一般的圆顶内,确实看到了边缘凸出的浮雕。光线有点暗,那些藏在边缘的,密密麻麻的,是张牙舞爪窥探着她的小鬼。再往上,面目狰狞的魔鬼如蝙蝠一般倒勾着——
喻言蹊不可控制地身体一软,全身丧失了支撑的力气,直直往后栽了下去。她的目光也随之看清了头顶上的全景,后脑着地砸得她眼前一花,再清明时,不仅九位堕天使七大恶魔,还有一圈一圈的小鬼夸张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