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墙面镶嵌着白瓷砖,底下一圈用水波纹图案的蓝色瓷片拼接,那蓝色映在Z眼中仿佛波光粼粼的湖水。他躺在尼尔怀里,一条手臂搭在浴缸沿,懒洋洋垂下,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在水中搅动。尼尔拍拍他的脸颊叫他起来,说再泡下去伤口会发炎。Z把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腰后,尼尔亲他的眼睛,Z的睫毛不断扫滑过尼尔嘴唇。痒意渐渐升温成灼热。
尼尔掐了下他的屁股问他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Z老实了,贴在他颈边说自己很困。尼尔用碘棉仔细涂抹过他的伤口,Z不时因疼痛扭动一下,眼底湿润。尼尔想等到拆钉那时没准他会允许Z咬住自己的手指。
小屋四周有树木遮挡,关灯之后只有淡淡几缕月光渗入窗户。寝具布料发硬,散发出一股上过浆的气味,尼尔想着明天有很多东西要清洗,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去隔壁的小镇采买。如果砍掉窗边几棵树不会惹来公共林业部门的注意,等他买到工具后就动手。Z的手臂从身后爬来缠住他的腰,鼻尖在他后颈蹭了蹭,火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皮肤上,咕哝着“我爱你,尼尔、尼尔”,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真的困了。尼尔静静注视着窗户,想起了几个以非人生物为主题、发生在荒郊野岭的惊悚片。有东西贴在窗户上,不过是树叶被风刮在玻璃上胡乱摇晃。
未清洗过的枕套的味道有些古怪,却让他感到莫名愉悦,一些片段跳出来,那其中有照片和打印纸闪过,还有手写的笔记。身后Z的呼吸渐渐平缓,他盯着窗户又看了会,掀开薄毯翻身下床,Z的手臂从他身上滑落,不情愿地哼唧了声,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要去抽根烟,问Z他打包时有没有把剩下的装在纸箱里。
“我在加油站买了包新的,放在.....应该在裤子口袋里。”
尼尔走出房间,留了条门缝,打开廊灯。他能听见Z从床上坐起。
做爱时匆匆脱下的衣服还胡乱丢在客厅,尼尔一件件捡起叠好搭在沙发扶手上。他从Z的裤袋里翻出软包装的骆驼牌香烟,还摸出一只崭新的打火机,那种摆在商店收银台边上随手可取的廉价货。他又拆开纸箱翻找,一堆零碎里并没有Z干活回来捎带的纪念品,大概已同湖边小屋化为灰烬。他笑了笑。
屋子面积不大,厨房和餐室挤在一个房间,一面有光秃秃门洞的墙将其和客厅分隔开。门洞三边重新粉刷过,上方有一排钉孔,可能曾被前任屋主用于挂窗帘,应该是Z在修整的时候扯去了。他想这个也该加在待办事项清单里,却拿不准该悬挂卷帘还是装一扇门,或者干脆拆了整面墙?他决定明日再和Z商量。
厨房里基础设备齐全,只待添加食材。他在橱柜里找到了Z准备的酒,挑了瓶威士忌,倒酒时他竖起耳朵倾听卧室的动静,僵硬的毯子和床单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点着了一根烟,烟头方向朝内搁在水槽沿,看着燃烧过的烟草慢慢冷却变成灰色,落入水池。卧室不断传来Z在毯子下翻来覆去的声音,那也像是树叶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他不确定。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酒液在口腔中涮过一圈,又吐掉了。
烟头燃尽,他点燃第二根放在同样的位置。空气中充满烟草燃烧的细小颗粒,他深吸了口气,再次倒了两指宽的酒,杯沿与酒瓶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屋外的风停了一会又刮起来。他看了眼时间,零点过八分。Z把当初从他身上拿走的手表也还给了他。手表是一份礼物,来自他为寻找儿子雇佣的私家侦探,他们在委托结束之后就成了朋友。尼尔在电话卡的储存空间里为那人留有一席,他想也许将来某一天会用得上。第二根香烟燃尽,他拧开龙头洗手,借着水声把杯中余酒冲进下水道。
他回到卧室时Z靠在床头发呆,毯子搭在小腹,露出赤裸的胸膛。尼尔在他腿边坐下,柔声问他:“睡不着?”Z说是的。尼尔爬上床,叫Z靠在自己怀里。Z小声说:“我不喜欢你身上有烟味。”尼尔说他尝试戒过。Z沉默了,尼尔摸摸他的脑袋,叫他快点睡。借着月光尼尔看见Z眼底水迹的光泽,他的脸埋进尼尔胸口蹭了蹭,尼尔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脊背哼哼起一首调子轻柔的歌,没有歌词。Z问他这是谁教他的,尼尔说他不记得了,“以前偶然听到,感觉很熟悉,就记下来了。”
“听说人在婴儿时期的记忆可能会保留在潜意识里。”
尼尔说他也不清楚。Z吻了吻他的胸口,“我爱你,尼尔”,声音很低。尼尔说我也是,快睡吧。
天亮后不久他便醒了,和Z在一起无法改变他多年以来的习惯。尽管一清早就被搭档或巡警的电话催促去案发现场的日子已经变得遥远。有时杰克森把老婆放进他口袋的三明治塞给尼尔,说他估摸自己看到现场会吐出来,还说按尼尔的素质应该去当法医。
Z察觉到尼尔醒了,胳膊从他腰间收回,咕哝着自己还想再睡会儿。尼尔为他盖好毯子。他出门前犹豫着是否要带上烟,最终还是装进了口袋。
林间空气清新凉爽,他在四周散了会儿步,辨认出杉木之外还有松树和白橡树,等果实成熟之后可以捡些橡子来做捕猎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