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靠近玻璃窗,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拿了出来。
“爸, 我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他本来只想买一份, 但路上突然反应过来,特意掉头重新买了一份。
如果他只是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吃, 莫名就有种在动物园里施舍的感觉。
他不想要那样。
他想要更靠近父亲,也更靠近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
这一年温郁变了很多, 像是逐渐在与一切和解。
他掏出薯条时特意挑了一根咬了一口,露出失望的表情:“果然软了,爸, 你别吃这个了,吃汉堡就行。”
温健武摇摇头,突然笑起来:“我喜欢吃薯条。”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隔着一张防弹玻璃墙共进午餐。
“你妈啊,以前每次看见我带你去肯德基麦当劳,回屋了都会掐我耳朵……”温健武双手拿着汉堡,笑得不行:“结果我喂她吃鸡块,她每次说不吃不吃,其实全吃完了,还怪我不给她蘸酱。”
“她就是那个性格,”温郁笑道:“我现在带她去吃火锅也一样。”
他从前没有感觉,今年像是突然开了窍。
每次去看望父亲,都像是去见教堂里的神父,又或者是看心理医生。
温郁并不信教,也没有跟任何人忏悔过。
这其实是一种很解压的事情。
把积蓄的,压抑的,烦闷的事情尽数说出口,等壁笼对侧的另一人轻飘飘说一句你无罪了,周身都能得到奖赏般的解脱。
从现实角度来说,温健武被关在监狱里,温郁拥有几乎全部的自由。
但温郁每一次看他,都好像是自己在接受被看望。
他最初整个人如同虬曲卷住的海草,不肯被任何人碰触,一年探监几回都很吃力。
想要伸手触碰一下亲情,好难。
回北京以后,温郁才像是真正挣扎出来,开始试着把头探出水面呼吸,试着把五脏骨头全都舒展开来,重头来过般再活一次。
温健武吃得很慢,不知道是因为吃完以后要等一个月再见到儿子,还是因为心中实在有很多话要说。
他们本该聊很多很深邃的东西。
比如对未来的选择,对家庭的距离,责任的承担和放下。
结果三十分钟过去,只是聊院子里的麻雀,学校里的琐事,新买的一辆自行车。
时间快到的时候,温郁习惯性看了一眼狱警。
他总感觉这个狱警好像知道些什么,每次都像是想跟自己说点什么。
狱警摇摇头:“你们吃完薯条再走吧,不差这一会儿。”
父子同时说了声谢谢,转头看向对方,笑容轻松很多。
温郁在来的路上都准备了很多话。
他觉得他有义务报告下自己的现状,讲一讲和妈妈最近的关系,也许会失而复得的爱情,也可能会在爸爸面前自责或痛哭,有机会释放很多情感。
温健武在等待他的日子里也准备了很多话。
对儿子的嘱托,对家庭的关切和担忧,没有勇气分享的人生经验,也许还有少许愿意说出口的疲惫和难过。
他们只是坐在玻璃窗前,挥一挥手里软掉的薯条,每一根都吃了个干净。
像是什么都已经听见了,不用多说。
等到准备离开时,两个人站起来收拾桌面,还用纸袋里的纸巾把大理石面擦得很干净。
“准备走吧。”温健武简短道。
温郁忽然抬起头,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爸爸。”
这样的叫法是几岁小孩才常用的。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爸爸,我一直很想你。”
“我跟妈妈说开了,跟玙哥也会好好处下去。”温郁没有紧靠着玻璃墙寻求支撑,只是站在另一侧,声音很稳,眼眶泛着红:“爸爸,你马上也要出来了,我和妈妈在外面等你。”
“妈妈一直很想你,我也一样,我们都很爱很爱你。”
他像是终于回到童稚时刻,能够无所顾忌的表达出来。
“我会梦见你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在胡同里到处蹿,梦见你和妈妈一起做饭。”
“你在里面照顾好自己,没事刮刮胡子,好好睡觉,我们想你。”
温健武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哎,听见了。”
再出去时,温郁像是把所有的桎梏枷锁解开一样,走路时像个终于要出狱的人。
他转身看向狱警,声音轻快地说了一声拜拜。
“拜拜。”狱警也笑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渐渐天气热得地面都发烫。
有时候穿得鞋底太薄,能感觉到脚面都被熨了一下。
北方很少下雨,基本不用带伞。
先前突然搬到广州,那边气候潮热,时不时暴雨倾盆还有台风。
时间一长温郁养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