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瑢上次还听身边人说起,这圆桌在宫外也流行起来,不少勋贵人家仿照着制作了,还取了个名字叫做同心桌,喻义颇佳。
宫人布菜完毕,就退了出去。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用着,魏瑢面前有一盘点心,是六个被雕成花朵样的鸡蛋,里面盛着用鲜奶和糖酥做成的毛茸茸小鸡,奶香扑鼻。
魏瑢用银筷子拨弄了两下,突然想起后世一件事情来,笑出声来。
胤禛问道:“怎么了?”
“是想起一件轶事。书里头看到的,古代的一个皇朝,疆域庞大,民生也算富裕,皇朝传承六七代皇帝了。宫中的起居饮食都要由一个名叫内司处的衙门来打理。”
胤禛想了想,“就是咱们的内务府吧。”
“差不多吧。”魏瑢心虚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着,“因为这衙门掌控了皇宫所有用度火耗,皇帝的日常饮食,一只鸡要纹银百两,一个鸡蛋要十两银子,这皇帝是个特别节俭的,竟然不舍得吃肉,只能多吃鸡蛋。还有一次,他龙袍上有些破损,想要补补再接着穿,就送去了修补,等修补回来,一问价格,竟然花费了足足纹银三千两,比新做一件也差不多了。”
胤禛蹙眉道,“当皇帝却愚昧至此,是汉献帝那等被权臣操纵的傀儡,或者晋惠帝那等痴愚之人?”
“都不是,这位皇帝的为人品性都正常,只是被蒙蔽罢了。”魏瑢摇头道。
胤禛难以置信,“被蒙蔽至此,怎么可能?难道这皇帝从不理会外界之事,或者身边竟无一个忠直之臣。”
就算是困守皇城的帝王,极少微服入民间,也该有些音讯渠道吧。
魏瑢笑了笑,“有一天,一个大臣入内奏对,谈完了正事,皇帝随口问起,今天早晨吃了什么?那大臣就老老实实回答,吃了四个鸡蛋。
皇帝大吃一惊,鸡蛋要十两银子一个,你一顿饭竟然吃四个,我当皇帝的都不敢这么奢侈,你一年俸禄不过几百两,如何吃得起?
那官员慌了神,立刻回道,自己买的是孵不出小鸡的坏蛋,所以价格特别便宜,这才糊弄过去。”
胤禛迫不及待追问,“然后这皇帝就没动疑心?”
“那倒不是,之后皇帝存着疑惑,又寻了几个大臣问这件事,都是推诿塞责,有些说鸡蛋昂贵自己吃不起的,有些说天生不喜吃鸡蛋,不知价钱几何的。总之弄到最后,这皇帝也不知道鸡蛋究竟是个什么价钱。”
听魏瑢讲完,胤禛脸色凝重起来,“上下蒙蔽,沆瀣一气,这是刁奴成了势,就算皇帝,也只能困在这势里,无法打破。”又慨叹,“这样的皇朝,岂能持久。”
魏瑢想了想,这个故事其实不远,就是道光皇帝的事儿,您老人家的重孙子,呃,原本的历史上。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等到清朝后期,这已经不是水清不清了,而是整个儿一团污泥,就算皇帝也困在其中,无法动弹。
当获利集团上升为整个内务府,乃至整个朝廷的时候,皇帝也无能为力。因为君权不是神仙,不可能将所有人裁撤诛杀,重新更换。
胤禛沉默片刻,缓缓,“由一宫至一国,这天下官场,何尝不是这般,风气一旦败坏,想要再澄清,难上加难。如今国朝已有奢靡贪贿之风,需要好好扭转才行。”
魏瑢:……她只是想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现在不能将权柄全部放给身边的人,这家伙又联想到朝政上了。
果然工作狂人设不崩。
两人用过晚膳,胤禛没有去养心殿处理政务,难得陪着她一起去了御花园赏月。
回来之后一夜缠绵自不必细说。
之后几日,魏瑢明显感觉到他有心事的样子,时常走神。她以为只是朝政烦心,本着后宫不干政的原则,也没多问。
这天下了早朝,胤禛突然过来,“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你听听如何?”
魏瑢:?“什么法子?”
“就是前几天你提起的内务府沆瀣一气,中饱私囊之事,该如何解决。我想了这几日,终于得了一个法子。”
魏瑢:……
敢情这几天你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呢,而且我说的是内司处,你怎么直接还原成内务府了。
叫内务府的人听见,不得活活吓死!
内心吐槽着,魏瑢还是体贴地问道:“说来听听。”
“那个皇帝可以将内务府几桩大宗的采购要务,比如珠玉绸缎花木等,分列给京城的商号,由他们提供货物。当然,为了防备这些商号与内务府勾结,需要轮番替换……”胤禛兴致勃勃说着。内务府的大宗采购本就是皇商制度,送上的货物虽好,却制度僵化,容易滋生贪腐,这个法子是将皇商不再固定,改为竞争模式。
魏瑢拍手:“还可以每年召集起来,将宫中大宗商务列个单子,由各商号竞争出价。”
胤禛眼睛发亮,就是这个意思。
只言片语,她就能理解自己真正的意图,这世上再无第二人,能与他这般心有灵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