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了?几圈以后,他从车上下来,拎着饼干坐进了茶座。
四月略微耸了耸肩,一脸的心有余悸,眼神慌张,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
小事儿。他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呵呵笑了起来,有点为她的关心感动,但没有流露出来,螺丝松了,没事。他伸出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擦伤了,有三条明显的刮痕,泛着红色的血晕,白色的表皮裂出了几瓣小小的碎花瓣。
她看着他的伤痕,一言未发,拿起侍者给她倒的一杯白开水,浇在他的手上,伸出手按在伤痕上,洗洗手吧。
他看见她的手在颤抖。他摸摸她的手,安慰地冲她笑,没事了,没事了。
一个男人从门外走过来,跟她说了句什么,她一脸漠然地听完,又回答了句什么。男人仍然侧立一旁,仿佛等待她继续回答。她却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我行李里有创可贴,等会儿回酒店给你吧。
他好奇地看着这个一脸迫切的男人,问她,他有事吗?
没什么。她抬眼看看他,不太重要。有什么领导来视察,想玩卡丁车,他说他要退给你钱,叫你别玩了,让领导单独玩。
不行!他立刻生气了,血飞快地冲上面颊,我先来的!坚决不让!
我告诉他了。不行。她秃钝的手指捻桌子上的康乃馨,手指染了一小片淡淡的红色,你吃完了继续玩吧。她甚至笑了笑,笑容里有不妥协的坚硬神态。
哦。或许是没有想到获得她的支持,他原本涨红的脸刹那间便缓和了,转过眼睛去看窗外,不再注意那个形色猥琐的男人。
天色只是在他们进来的这一会儿,突然变得灰扑扑的,仿佛空中的女妖在陡然间便拉上了灰色的窗帘,将世界隔在她的身外。那张巨大而灰暗的帘子里,隐隐地透出些绰约的人形来。他轻轻地晃啤酒瓶,酒瓶口轻轻地冲出来一朵奶白色的花朵,哗哗地往下流,破碎的花瓣流了一桌,衰败成憔悴的黄色残肢。
还可以再去冲几圈,冲破禁锢,冲到临界。他想,抬起眼睛看看四月,笑了。四月,想过没有?螺丝松了,就没有速度了,速度是螺丝绑起来的。他站起身来,喝光了剩下的啤酒,拜拜,我再去冲几圈。
四月抬起脸看看他,又低头喝水,没有回答他。
天空上好像有音乐悄悄响起。是幻觉,抑或是他的心灵在低语?他几乎分不清楚,他甩甩脑袋,若是幻想,便可以立即消失。但音乐却越发地清晰起来。涅的《Somethingintheway》。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有什么在流转盘旋,沉闷地压抑在半空中,转动。
Somethingintheway.有什么在挡道。
余音塞满了呼吸的空间,他的呼吸间有厚重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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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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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白花花的一片,仿佛泰瑞莎与托马斯消失的时候。 没有爱也可以做爱,真希望我也像你那样。 生活就是不断重叠的影像,每个影像都令人恐惧,散发着陈年的腐臭气息。 最可怕的是,爱也会重复,重复到无可重复,依然重复。 ---四月的日记
四月抱着啤酒柔软的身体,缩在沙发角落里看《布拉格之恋》,泰瑞莎闻到托马斯的头发上有女人下体的味道,突然绝望。
记忆中的某个章节突然被打开,原来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她突然明白过来。不知从何时起,又为了什么,她几乎忘记了一切她阅读的书籍,主人公的名字,故事的情节,甚至作者名字,书名,正如她听歌时也总是忘记了那是什么歌,谁唱的,她也从不关注谁写的歌词,谁作的曲。
她渐渐成长,成长到了除了自我的生活以外,对万事不再关心。只是有一些莫名的情节,不知何故盘踞在她的记忆里。比如妻子闻到丈夫的头发间有女人下体的味道,比如一个起床后立刻要闭着眼睛吃面包的女人,比如抱着绝情的母亲的身体在水中绝望地游泳。这些残碎的片段,构成完全不同的故事,深藏在记忆深处,记不起根源,却也没有忘记。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记得完整的故事,甚至不记得某些清楚的细节属于哪本小说,却清楚地记得这些毫无关联的残断细节。它们沉在记忆的深处,某天,或者像今天一样,被电影中一个类似的片段将它们唤醒,如同啤酒瓶里冲起的那朵瞬间便泛滥成黄水的花,立刻蔓延成了大片的斑驳。
她常想,心底有太多琐碎片段零乱地滋生,心脏的斑驳发出一片片剥落的声音。这提醒她注意,注意到自己开始慢慢地苍老,慢慢地失忆,慢慢地清醒,慢慢地绝望。清醒的人总是容易绝望的。四月有时会因为绝望而变得快乐,快乐于她能清醒地认识到绝望的生存。她以为全世界的人在独处的时候都和她一样,落寞与无助,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
镜头突然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然后消失于黑暗。剧终。托马斯和泰瑞莎消失。所有的纷扰、不平、压制、愤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