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钧砚顺着墙根往外走,远远地就听见了更夫小心火烛的声音。这声音一如多年前,好像从未经历过这些年的林林总总。
而流光如水,总把最好的年华洗得苍白。
熙京城是莫钧砚最熟悉的地方,他生在皇宫,长在市井,从十四岁开始就走遍了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他知道哪里有最美味的吃食,哪里有最迷人的景致,哪里有最妖媚的姑娘却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填满他空荡荡的心头。
熙京最热闹的地方在城西,前朝被称作长乐坊的所在。如今熙京城不再坊市分明,红袖招和南风馆却还在旧时青楼继续他们的热闹。莫钧砚下意识地走到他曾经最熟悉的院落门口,抬眼望了望两座小院门口争奇斗艳的姐儿与小倌,那眼尖的姐儿几乎就要朝他这边扑过来,他慌忙一避,转身去了旁边的酒馆。
这家酒馆也开了很多年了,没挂招牌,只有相识的老客人会在整条街的灯红酒绿里穿过喧嚣走进去。
酒馆里除了三两酒客,只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听见莫钧砚推开门,望过去便是眼神一亮:“呀,公子好久没来过了。”
“好像是有些年了。”莫钧砚笑笑,“这些年太忙,也难得回熙京。你又有什么好酒,都拿来我尝尝。”
老板娘也不含糊,连忙摆出三五个酒壶,还送上一碟花生。花生是炸过的,撒了细细的盐,本该酥脆可口,不过放得有些凉了,便不那么脆。莫钧砚也不在意,自斟自饮,喝了一口酒,就挑眉看看风韵犹存的老板娘。
“桑落酒,梨酿春,竹叶青,金茎露。”老板娘弯着腰点着他桌上的酒壶,挺翘的胸脯几乎凑到了莫钧砚面前,“公子,今天独你一人?”
“一人好啊,一人就没人与我抢酒喝了。”莫钧砚一笑,“玉娘,你的酒好,我还想喝很多年呢。”
“死鬼,就知道酒,我人便不好么?”玉娘纤指一点,袅袅娜娜便回了柜台,也不管旁人几声调笑,径自拿起了算盘。
莫钧砚其实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玉娘还是姑娘打扮,即便是在这条尽是花红柳绿的街上也称得上美貌出众,她见得自己和那化名白夙的少年一同来时,便亮了眼眸,送来的酒就没掺一点水,倒让两个少年人不过一壶就都半醉,互相扶着才离开了这家店,然后自然是酒壮人胆,借醉荒唐。
后来也和越紫衣来过一趟。倒不是与他同来,只是莫钧砚来喝酒,越紫衣来找他。已挽上妇人发髻的玉娘看见越紫衣,竟还来送了杯酒——趁机捏了越紫衣一把。越紫衣那时脸便泛得通红,莫钧砚看着可爱,便也没顾得许多,在酒馆里就狠狠地亲了上去。
越紫衣莫钧砚想着那个名字,想一次便喝一杯,倒是借以佐酒,可堪长醉。
“玉娘,说起来,你真的嫁过人么?”莫钧砚看着酒壶空了几个,甩甩头,想把那个名字赶远一些。
“嫁没嫁过又有什么关系,我看上过一个人,睡了他,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十几年就过去了。”夜渐深,酒馆里其他人都走了,玉娘又干脆拿过来一坛酒,拍开了蜡封,自己坐到莫钧砚对面,“我陪公子喝两杯吧,我是看得明白了,过得好的,回去有娘子可抱的,谁会来我这里呢?公子是同家里那位吵架了吧。你们男人和男人,总是麻烦得多。”
“不对吧,不都说女人才麻烦么?”
玉娘懒懒地倒酒,倦倦地看他,嘴角浮起个凉凉的笑,一只手又点到了莫钧砚的心口:“谁动了心,谁麻烦。”
“动心?”莫钧砚仰头,一杯酒下肚,这新开封的酒狠辣,滚过喉头像刀子似的,却又很暖,驱走了周身的凉意,“天下间如他一般的男子多了去了,我才不会为他动心我只是习惯他了。去认识新的人,太累了。”
玉娘还要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一个青年喘着气跑进来:“救、救命!”
“怎么了?”玉娘往外一看,便见着几名汉子涌了过了:“小哥儿,别跑啊,你这要跑到哪里去啊!”
“这位兄台,这位嫂嫂,我不是小倌,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为落第同年所陷,骗我来这小倌馆,还引了些闲汉来猥亵我,还请两位施以援手,我定将报答。”那青年喘了两口气,语气慌张却并不忙乱地说道。莫钧砚抬眼看他,一袭青衫,是普通秀才的打扮,也是如今小倌爱做的妆扮,他看起来又像是未及加冠的少年,却也实在有可能被认错。
“叫他兄台,叫我嫂嫂,这倒让我不得不帮你这个忙了。”玉娘笑笑,斜倚在门框上,一条玉腿撑在对面,如丝媚眼望向那些闲汉,“几位哥哥,有事么?”
“新科进士是了,今年是永安十四年了,是该有新科了”莫钧砚已经有几分醉意,多看了这青年几眼,这青年喘匀了气,站着的身姿便十分挺拔,额头上有些微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诸位,出来闹事也不看看是谁的人。”莫钧砚站起身,让玉娘让开,自己走到门口,懒懒笑道,醉眼朦胧,脚下步法却丝毫不乱,顷刻间佩剑出鞘,那几个汉子只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