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宣找到了萧瑟和张璐,两个人磨磨蹭蹭地把事情的大概全貌告诉了他,悄悄抹去了温宜瑜的抑郁症病史,只是说他心情低落。
在十八个小时里,林泽宣想着很多东西,有点后悔没有质问过温宜瑜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一切,但转念又想告诉自己也应该无济于事,甚至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能要求温宜瑜什么?他也只是这样而已。
温宜瑜一向是一个不太喜欢添麻烦给别人的人,尤其是在自己的事情上。这一生他凭借着外貌获得很多恶意,也因为外貌获得很多好处,他理所应当地接受着这些好意,但从来不会让别人插手自己的私事,林泽宣算是他人生中一个很大的例外。
温宜瑜很可惜自己没有死成。他醒来第一个念头是想试图去扒自己的呼吸管,但是一转头就看见林泽宣,只好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他对林泽宣眨了眨眼睛,很无辜的样子,仿佛在询问林泽宣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林泽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
他又戴上了面具,和他第一次见林泽宣那时候一样。那时候温宜瑜是林泽宣的小妈,他们举着高脚杯碰杯,周围是扰攘的人群。林泽宣和温宜瑜带着各自的面具,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样子。光影交错中,他对林泽宣说请多指教,林泽宣说不敢。
那时候他们都是体面的的大人,体面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下藏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
他们上床,他们接吻,他们做着一切情侣该做的事,但他们却不是情侣,只是一个用契约联系起来的微薄亲属关系,连见面都要保持距离。
温宜瑜睁开眼睛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偷偷流眼泪的时候,林泽宣都在他的身边。
他与温宜瑜分别时所见的一样,穿得整齐,没有任何不体面的地方。但是温宜瑜却插着很多根管子,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吸氧。
温宜瑜没照过镜子,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十八小时没有进食过,应该面容消瘦,脸色苍白。他甚至不敢看林泽宣,怕看见林泽宣脸上或是嫌弃或是厌恶的表情,温宜瑜会更痛苦,眼泪会不受他的控制不听话地流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个烂人,烂到不行的人,人生一团糟,爱情一团糟,什么都一团糟,除了好看的皮囊一无是处。在同龄人纷纷结婚生子的年纪,他还在做着无业良民,孑然一身,没车没房,脾气不好。所有人都在做着成熟的大人,可以在酒桌上面不改色地喝酒,可以笑着给领导塞钱,可以为了微薄的加班费工作到凌晨一点。
因为生活确实非常操蛋,但总是有人满怀希望地活着。
可温宜瑜不是这样。所有人都长大了,只有温宜瑜还留在以前,还希望可以回到以前。回到他不想死去的十九岁,回到和林泽宣恋爱的那一年。
他希望自己忘记林泽宣,洗脑也好车祸也罢,他要林泽宣离开他的生活,不要再这样。
不要再把他从深渊边缘拽回来,不要再给他无望的爱。
住院的日子里,林泽宣经常会来陪着他。两个人之间的问候仅限于林泽宣进门时的眼神交流。
温宜瑜眨眼,林泽宣就笑;温宜瑜皱眉,林泽宣也皱眉。在空旷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平缓的呼吸声,以及林泽宣死死攥着的、温宜瑜的手。
温宜瑜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害怕。
死亡是人之常情,温宜瑜知道,生命的终点也不过是死亡。初三时他在医院看见有父母抱着孩子哭,大声叫喊着:“我们那么爱你!!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怎么可以自私地离开!!我们养了你多少年啊!”
女孩子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道:“妈!我求你!!是我对不起你!!你让我死吧!!我求你了!”
这场闹剧持续了一个中午,院长匆匆赶来事情才平息。彼时的温宜瑜刚参加完状元哥哥的葬礼,回来后目睹了所有过程。张向望在窗口付完钱,看见温宜瑜呆呆地站在那,赶紧拉着他离开。
张向望拍了拍他的肩,拉着他往病房走,用自以为不经意的语气道:“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花了多少钱多少心力,说自杀就自杀,根本没想过父母以后要怎么活。”
他感叹:“真是自私啊。”
温宜瑜闻言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赞同了状元哥哥的想法。
——确实,哥哥,这个世界确实糟糕透顶。
这也是温宜瑜为什么如此讨厌医院的原因。
他渐渐能下床走路,长得漂亮的人总是能得到很多目光和喜爱。温宜瑜在花园里散步时就被一个奶团子扑了怀,他不得已抱起这个小奶团子,小孩子的头在他脖子上蹭啊蹭。
这是圆圆,孩子的父母向他介绍奶团子。圆圆毫不见外地捏了捏温宜瑜的脸,笑了起来:“你的脸好软啊。”
圆圆是恶性肿瘤,化疗效果不是很好,生命或许随时随地会结束,可能温宜瑜一起床就看不见她了。
所幸她的父母很坚强,这些年来为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