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有的是不把人当人看的本事,他全然无视身边不停说话的人,从二楼下去,走到柜台边,门口处,看向接到外来来往往的人,又停下脚步,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要往何处走去了。
少年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身形瘦弱,气质凛冽不容人靠近,看着孤而清贵,过渡消耗的真气还未全部恢复,沈厌仰头盯着屋檐边垂挂下来的红灯笼,布着疤痕的半张左脸掩在阴影中。
“主人可需要我帮您恢复——”
蛊雕的声音让沈厌回神,他倚在门边,不冷不淡道:“谁允许你说话了吗。”
“我只是担心主人……”蛊雕直言直语,它并未现形,却也能听出声音中的忧虑,“就算是主人让我向您挥拳,我内心也颇为自责,主人,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对那个人类撒谎。”
沈厌在港口晕倒之后,醒来确实就到了人贩子的聚集地,弱者成群结队,沈厌咬伤自己的舌头强打精神与那些人搏斗,短刀是他一开始就拽在手中的凶器,他在杀人的途中思考要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半夜的失踪,大师兄性格温和却也谨慎,定不会被他轻易蒙混过关。
那群死掉的人,成了沈厌最好的借口。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虽如此,少年仍担心他大师兄有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异术,于是他割掉那些人的舌头,连头颅一同捣碎。
思绪闪过,沈厌心中钝痛,他寻不到原因变懒得自找烦恼,蛊雕的疑惑被置之不理,这凶手极通灵性,见自己主人无意多言,便扇着翅膀遁入书页内,化作诡异的图形越于纸面上,以免浪费沈厌的真气消耗。
“对您真好啊,找不到您可着急了。”
小二的话语让沈厌扭头,他只听了半截,却直觉对方提到了林殊星,“你说我大师……兄长?”
“是啊,这位小爷,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能看出您家世不错,至于您兄长,我平日送吃食上去都会被道谢,可见是位君子……
昨日大半夜急匆匆下楼来问我们打听消息,面容焦急,衣袍都有些凌乱,您不知道……”
沈厌听的双耳麻木,白衣青年恪守己规的温柔模样在他脑海闪现,不待小二说完后话,沈厌转身,迈动双腿,两步并作一步就要上楼。
“哎哎、这位小爷——”
小二没拿到赏钱,有些气馁地耷拉下肩,甩甩肩上的布巾,很快便忙的将此事扔到脑后。
「咿呀」一声,沈厌推门而入。
盘坐于茶案后的青年还在打坐,双手置于膝上,白衣前后摆铺开,黑发如墨,像柔软云中的一点黑,沈厌走过去,看着他,一点都移不开眼神。
一炷香的静默后。
白衣青年安静提问,“为何回来了?”
沈厌心跳如擂鼓,这话问的巧妙,不想是在问这次,而是在问上次,就好像林殊星早就知晓昨夜的沈厌是自己跑出去的,好像在问沈厌:你既然自己离开了,又为何回来。
“无聊的很……”沈厌坐到案边,左手支着下颌,左腿也放上去,“不如陪师兄修炼。”
林殊星不明何意,他直言道:“修炼亦是无聊的,无甚意趣。”
沈厌的黑瞳在眼前人的薄唇上游动,“既如此,师兄为何修道?这世间除修道之外,山川江河风景无数,功名利禄招手便来,难不成师兄早在年纪轻轻就已看透红尘,遂跟着无情尊琢磨起这修炼之道来。”
林殊星收起双手,睁眼瞧他,“我同你说过,不要在外面提起我师父的名号。”
沈厌见到青年压下去的唇角,心脏如火中烧,“怎么,师兄生气了?”
“我第一次杀人都不见师兄生气,现在不过提了句你师父,你倒不会跟我笑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兄,我才十五岁。”
林殊星拧眉,“我知道,你到底怎么了,阿厌?”
沈厌状态不对,林殊星察觉到了却无从下手,他看着眼前穿着他儿时衣物的少年,宠爱和珍重其上心头,但心中终有嫌隙,不迈过那道坎,他便永远有个心结。
“我不想说什么,师兄!我就想知道,你明明也是在乎我的,我不见了你会着急,我受伤了你会温柔地给我上药,你这么在乎我,为什么今天突然不理我了!?”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
“就这个……回答我。”
“师兄可以回答你,但在此之前,阿厌需要坦白你对师兄隐瞒的事情。”
青年语气温柔,其中内容却让沈厌内心一震——隐瞒的事情,指什么?
蛊雕?那册子?
“告诉师兄,你是在何时、何地,在何人的引领下跨入修道之门的?”
“不想说也要说。”
“好的师兄,我跟你坦白。”
林殊星早就发现沈厌已经筑基,不管对方在如何隐瞒不报,体内的真气涌动是骗不了人的,第一次知道,是由无情尊点明,而第二次,是林殊星在恢复境界后自身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