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长庭把人从底下捞上来,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见人无声地垂下两行泪。
嘴巴因为无法闭合而不能很好地吞咽,多余的涎水盛不住了便顺着敞开的嘴角流下来,覆盖了之前留下的干涸了的印记,沿着下巴、脖子纵向深深没入衣领下的不可见处。
把人这狼狈的模样瞧在眼里,谢长庭平静地抬眸,问:“委屈?”
哪敢。
林初垂着眼,默默掉着泪,小幅度地,安静地摇了摇头。
见此,谢长庭谈不上心软,也说不上满意,但敛眸光道:“那便不要再有下回。”
林初乖顺地点了点头,目视虚下、无甚焦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未有动作而生理性地眨了眨,眼底的两道湿意随之加深。
点到即止,毕竟,磨爪子不是拔爪子。既要人守规矩,又要人保留几分小脾气,就不能太过火。
摘掉口枷,谢长庭随即带人去洗漱,顺便沐了个浴。
水雾飘渺的汤池里。
林初仰躺在阶梯上,后臀落在水下石阶半高处,水漫过胸脯,腿间水流涌动,哗啦作响。
谢长庭一手虚按在林初的肩头上,一手垫在她的脑后,避免台阶的棱角直接磕到她的头。
不过,这一点小细节的温柔并不引人注意,至少,林初就没注意到。
因为,现下她感受最深的还是身下的激流勇进,以及,她真的好困,但又睡不着,昏也昏不过去,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昨晚,谢长庭在给她上口枷之前,还喂了她一粒药。许是那药的作用,她一整个晚上都精神着,脑子里好像有根看不见的弦一直紧紧地绷着,固执地为她守着她不想守的清明。
长时间保持无意义的清醒,是对大脑的另类折磨。林初泪眼朦胧地,气息微弱地,偏头用侧脸蹭了蹭谢长庭的手背,呢喃细语出她最真实的想法,“我想睡觉。”
谢长庭想了想,低头亲了亲林初的脸颊,安抚道:“覆明子的药效还有半个时辰。”
噢,原来那药叫覆明子。林初记住了。
还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好长啊。林初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泪流得更凶了。
似云里梦里,她双手抓着人的背,那背上的肉,摸起来光滑平坦,细腻有致,手感还不错。双腿缠在人腰上,被动中又带着点主动地经受着人一下又一下只重不轻的炽热碰撞。后背抵在质地坚硬的青玉石阶上,硌得有些疼。
身下流出一股股属于她的又不属于她的或透明或轻浊的水液,意识不是很清晰地呻吟着,喘息着。眼前的人和物,渐渐模糊了轮廓,变成一团团没有具象的影子。
最后,林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药效过了困极而睡的,还是单纯被干晕了过去。或许,二者皆有之。
“这是真的吗?”昏睡了一天的林初恢复了大半精气神,此刻正倚在谢长庭怀里看那本她还没看完的《东来轶闻》,然而,刚看了个某卷的开头就被震惊到了。
无他,自打解引事件之后,林初就暗暗立志,要把谢长庭书房里的书看个七七八八,先从这本《东来轶闻》开始。
然后,林初就看到了一个奇葩的故事——好占卜的天机人算到他们的气运之子错误地降生到了邻国皇室,于是天机国花大价钱请了个神盗潜入邻国皇宫将这个刚出生的小孩偷了过来……
“史书有记,泓历二年四月十三,玄明刚出生的小皇子于宫内不翼而飞,至此下落不明。这段倒也吻合。”谢长庭圈着林初的腰,将下巴搁在人肩上,同人一起看书,时不时作答,答得最多的也是林初问得最多的——何字与何意。此时,对上林初寻常的问句,谢长庭亦惯例给予了相对客观的回答。
温怀软玉,红袖添香。
恬静美好的日子,就像指间的流沙一样抓不住,晃眼间飞逝成过往。
初九这天,天晴朗,气清乾。云过万里不见踪迹,悠悠蔚蓝长空远望无边,如同汪洋大海铺就其上,一碧到底。
走在熟悉的山道上,林初状似轻松且随意地抓着谢长庭的袖子,实则心里一直在不停地打鼓。鬼知道邵远会不会半路就派人来截杀他们?据说中了曲殇之后,催发内力会加速毒发,难免人不会利用这一点来个出其不意。
一个要她死,一个要她不好过,真是造孽了。不过,比起要她死的邵远,要她不好过的谢长庭显然更靠谱一点,起码人不要她的命。这样想着,林初又抓紧了点谢长庭的袖子,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谢长庭颇为受用地任人抓皱他的衣袖,不急不徐地踏着人刚好能跟上的步子信步闲庭于花岗石铺就的长长山道上。
道旁的山花开得烂漫,一株腊梅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历冬逢春,从旧岁开到新岁,不问人世悲欢,只不遗余力地绽放生命的华彩。
林初看着谢长庭折下一枝腊梅,细长的枝条上缀着两三朵纯黄的花儿,宛若一支精巧的梅花簪。
然后,这支天然的发簪就被插到了她的发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