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时候总是很脆弱。
喝了药还是难受得紧,脑袋里像有小人打架,踩着神经你来我往,突突地跳,阵阵地疼,折磨得人不得安生,想睡也不睡着,直要发疯。
身体脆弱还是其次,心灵脆弱才是最致命的。倾诉欲没来由得强烈,有的没的,过去的,现在的,不带逻辑地,通通倒出来。
“我很少生病的。”
“嗯。”
“我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
“嗯。”
“我不要打针,不要挂瓶。”
“嗯。”
“我好难受,”说着说着便莫名哽咽,“我头好疼。”大坝垮得突然,决堤的浪花拍得汹涌。
床头的错金博山炉里飘出缕缕青烟,长驱而上,曲漫和光,同尘聚散,是令人神安的味道。
谢长庭隔着一床锦被将人拥到怀里,用袖子轻轻擦拭人脸上的泪痕。
少见人这般易碎易折的模样,心下蓦然有些触动,想照顾人待人好的念头,像飞鸟衔落在荒丘的种子,骤然生长,冲动又野蛮,繁盛得似要破膛而出。
耳边是人意识朦胧的絮言轻语,本该听来聒噪的却不然,听者有心,有心容纳,便成了享受,享受人此时此刻对他的片许依赖。
麻木地流着泪,眼睑半合,疲乏又不得安睡,林初很困倦,困倦得喃喃自语:“我想吃烧烤。”
“嗯。”烧烤?烧火烤肉,炙不离。
“我想吃火锅。”
“嗯。”起火围锅,投食下菜,濯其是。
“我还想吃绵绵冰、周黑鸭、过桥米线……”
“都依你。”
“真的吗?”林初努力睁开眼,眼中浮起点点光亮,声音也跟着精神起来。
“只要你乖乖喝药。”谢长庭慢悠悠地抛出一个附加条件。
顿时,了无生趣:“哦。”
半晌无话。
挨得近,耳边都是人慢长有序的心跳声,比常人要慢许多。常人中还应算她一个。
扑通扑通地,跳得她脑袋又是一顿抽抽,恍恍惚惚地,藏不住话,呢喃似梦呓:“你心跳得好慢。”她说。
闻言,谢长庭揉着人太阳穴的手一顿,缓缓抬眼,看到冰天雪地里有一个童影,眸光下敛,虚影消散,复又如常,仿佛刚刚的那一顿、那一眼皆不曾有。
食指与中指仍贴在人前额两侧轻轻旋按,徐徐然,坦坦然,声随之落,平淡如故,“是修习心法的缘故。”无所畏,无不可说,亦无意藏掖隐避。
话入耳过脑的刹那,林初心惊了一下,一瞬间,头疼都缓解了不少,睁开眼,犹豫地:“是,是,会……”三缄其口,明知不当问的,但又止不住心头狂想,支吾许久,终还是愣愣问出了口,“会走火入魔的那种吗?”
霎时间,似乎关于谢长庭的所有变态之举都有了渊源说头,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合理化。林初仿佛顿悟了。
那厢声落,谢长庭手上动作又是一顿,随后失笑了下,亲昵地拂上人侧脸,温柔地抚摸着,然后,似不经意地握上人那细弱的脖颈,又,不收紧也不放松,就那么箍着,默认般地,危腔危调地:“待那日,本王头一个拉你垫背。”
确认了猜想,林初反倒安下心来,至少人现在还是个变态,还是个挺讲道理的变态,不是个失了智的恐怖分子,还不至于趁她病要她命。
所以,听到人信誓旦旦的恐吓,林初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为了正常换气,还在人手下张着嘴呼吸,倒不是因为被人掐得不能正常呼吸,只是因为鼻子堵了。
缓了几息,与过滤后的空气一同而出的是林初有气无力的掩盖在微笑之下的讽言讽语:“能被王爷记挂在心,是我莫大的福分,愿以卑贱之躯为王爷探路,但,好不好走,就恕我无法相告了。”
人隐晦的讥嘲的表情配上那暗芒在刺的语气,活像只有爪子不敢亮,生怕被剪了尖甲,但又忍不住发作,转头给人一记,却只是给人挠痒痒的小猫咪,这一挠,正好挠到了谢长庭的笑点上。
谢长庭低低地笑着放开那截颈子,改用手指戳了戳林初颧骨下方近唇一侧的软乎乎的皮肉,道:“你这嘴上功夫还挺多,床上服侍人是一套,床下刺人又是另一套,还会什么,都说来听听,嗯?”
林初被谢长庭笑得有些恼怒,扭头便想去咬那戳人的指头,却被人飞快躲过了,没咬到,只好恶狠狠地:“还会吃饭,喝水,吸气,呼气,王爷会的我都会,王爷不会的我也会!”说完就卷着被子滚到一旁,气呼呼地闭上眼,“我要睡了,王爷请自便。”
被子盖过头,林初却没有立马睡着,而是竖着耳朵去听被子外的动静,听到人又不明所以地笑了声,林初的怒火直接更上一层楼,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接着,林初又听到人起身时衣料直直抖落的扑簌声,然后是人长靴踩在地毯上的闷咚声。
害怕被报复的警惕心随人远去的声响逐渐淡却,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