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受伤的那天,我在医院遇到了她,之后瞿榕溪就告诉我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想好该不该告诉你。”
“那今天的事你也提前知道了吗?”
“没有。”
她感觉到他的语气越来越冷,陷入沉默。
正当她觉得他的情绪得以缓和时,他蓦得以一种平静到近乎陌生的语调说:“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好了。”
“小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之间不要再有怀疑了行吗?”她仍心存希望,试图挽回些什么。
“结束了?你真的没有提前知道吗?他死在那儿的时候,你比我冷静多了……我当时第一反应是转头看你,可是你就坐在那儿静静看着,和姑……你们那么默契地交换着眼神,我才明白,我和俞屹冬都自以为聪明,却被你们母女俩耍得团团转。”
“我没骗你,确实不知道她会动手。”
“一路走来,到我带着你出现在那扇门口为止,你们计划了多久?我从哪一步开始踏进了你们的计划里?”
听到这里,介舒匪夷所思地回望向他,他话里话外的讥讽和自嘲意味让她心口堵得慌:“你已经把我划在她那一边了?我和你已经不是我们了是吗?”
“你没有回答我。”他觉得自己突然彻底醒了过来,站在这个时间节点回望过去,和眼前人相处的每一个片段,都仿佛是精心谋划的骗局。
见她愤愤然瞪着他无言以对,好像他才是那个得逞的骗子一样,他心里凉意渐深,又问:“从你知道她是你生母开始?还是从你假装被瞿榕溪杀了,看着我消沉,又活生生地回来开始?该不会……连你一开始重新出现在我面前,都是计划好的吧?”
往日她对他那么伶牙俐齿,此刻竟被这短短几句发问噎得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她明明可以死磕着解释,可以因为他的不信任而发怒,也可以假装服个软缓和场面。
可后颈的伤口越来越疼,连带着手指的疼也开始复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个或新或旧的伤口连着心脏,她心如刀绞。
“是,从我在那间川菜馆打工开始就是计划好的。我知道你在那儿上学,我知道陈辛觉是你的同学,他和你住在同一间公寓。我知道只要在那儿呆着,就那么大点地方,总能遇到你。我确定只要重新遇到你,就有办法让你上钩,只要你放不下我,我就有机会报仇。实话都告诉你了,你满意了吗?”
庄嵁没有工夫细想她的陈述,只看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弯了弯嘴角,心便沉到海底。
“那你们的计划真是周密,我太蠢了。”
“对,以后放聪明点,别再被骗了。”
他面若死灰地点了点头,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和平时想牵她的动作差不多。她盯着他手心的纹路,幻梦般短暂的美好在角落撕扯,最终像分叉的掌纹般走向歧路。
“现在手机可以还我了吗?”
她听见他无比淡然地问,看她的目光再无爱意。
1
介舒浑浑噩噩地走进门,没开灯,合上门,连屋外走廊的灯光也被隔绝,周遭一片黑暗。
她凭着身体记忆摸到了浴室,连拖带转地脱光衣服,便一头钻进了撒下的冷水里。头顶炸裂开来的冰冷片刻阻断了她不断涌现的悲哀,可效果过于短暂,她渐渐抖成筛子,有了冷水温热的幻觉,却也无法停止回忆。
她明白庄嵁这一次是真的对她失望,也对他们复杂的关系失望了。这一桩桩你来我往的欺瞒和报复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未来。
她也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怪别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和当年一样放任一切发生,看着庄嵁再次被伤害,却第一时间试图撇清自己的责任。但她不后悔,她觉得这冥冥之中是命运的安排,她甚至感觉庄嵁对她死心,或许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他们都可以向前看了。
她努力一下,应该也可以像以前一样,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尽量不去想他,向前走。
眼眶干涩发烫,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卧室门口。
借着窗外月光,她看见因为走得急而没有收拾的皱褶床单,恍惚得难辨眼前真假——怎么只隔了几个钟头,这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更悲惨的是,这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房子,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一起生活的痕迹,她做不到在这个充满他痕迹的地方,忘记他,继续往前走。
他向来有很多巢穴可栖息,无处可归的一直只有她而已。
就算她找到了亲生母亲又如何?她们都心知肚明,以后也不可能一起生活,她无法信任这个妈妈。
她走到床头柜前,打开台灯,在抽屉里找到了她的证件和一沓现金。
只是这一次,她不像往常逃跑一样慌忙而干脆,她借着明黄色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抽屉里的拍立得照片。
他们曾经活得那么单纯快乐,无所顾忌,生命好像只有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