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怀君愣了下,看向门,声音隔着门板含混传来。
“怀君,是你在里面吗?”邱怀君扣着浴缸的手指本能地蜷了蜷,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住,维持着一副可笑又奇怪的姿势,甚至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是贺望,”贺青川声音很轻,“要见他吗?”
邱怀君沉默半晌,摇摇头。
“是我,”贺青川于是出声说,“我在洗澡。”
门外许久没声音,在邱怀君疑心贺望已经离开的时候,贺望才出声,说:“那怀君回来了吗?”
贺青川瞥了眼邱怀君,“回来了。”
浴缸里的水有些冷了,浸泡于其中也令人脊骨生寒,邱怀君垂眼抠着浴缸壁,听着贺望说:“那就行。”
门外传来脚步声,贺望竟就那么走了,邱怀君所有胡思乱想尽数落空了,贺青川将他从水中捞出,拿了宽大的浴巾裹住他,邱怀君踩在发凉的地板砖上,蜷缩起脚趾,任由贺青川慢慢擦拭他身上的水。
“他知道你在里面,”贺青川说。
邱怀君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他不是没发现——”
话语说了半截,邱怀君自己闭了嘴,眼睫垂下,整个人似乎都卸了力气。
“以后都不想见他了吗?”贺青川拿过旁边的干净衣服。
“不想见。”
他并不想直接面对贺望,或者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去面对他一腔炙热病态的爱意,面对他长久漫长的喜欢,面对他筹谋已久的骗局。
“我和贺望打架的原因,我还没有告诉你,”贺青川擦他的头发,又用手指去缠他半长的湿发,黑软的发丝又很快脱离绕开,邱怀君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抵触,却也来不及去阻拦,贺青川便把答案说出口了。
“他觉得我欺负你了 ,觉得我在伤害你,所以打了一架。这是你要的答案。”
浴缸里的水塞抽走,里面的水慢慢朝下流走,打着旋儿,在方寸之地也酝酿一场疾风骤雨一般,邱怀君沉默着不说话,将注意力固执放在水声上,听着贺青川说“抬起手”,乖乖站在那儿,穿好了干燥衣服。
浴缸里泡了太久,指腹都有些皱,贺青川捏住了他的手玩,说:“有件事上,我倒是挺想问你的意思。”
邱怀君不解:“啊?”
“我和贺望,”贺青川说,“你对哪个更动心一些?”
词汇用得巧妙,也显得微妙。
“更动心”建立在“动心”的基础上,邱怀君在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的心思在贺青川眼里近乎透明,他抽出自己的手,有些慌乱,“你有病啊,什么破问题啊,你还洗漱吗?不洗漱我就先刷牙了。”
“是贺望。”
邱怀君仿佛一下子戳中了死穴,反射般回应,“你扯什么!他骗我,又强迫我,我凭什么喜欢他!”
牙膏挤偏斜了,一半落在牙刷毛上,一半落在牙刷柄上,邱怀君拔高了音量,对贺青川说,“就因为他对我好,他照顾我,我就要喜欢他吗,我!——”邱怀君话语戛然而止,握着的牙刷都在发抖。
“好,我瞎扯的,这么生气干什么?”贺青川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帮他挤好牙膏,卫生纸抹掉了漫出去的部分,“用哥哥给你刷牙吗?”
“……滚蛋,”邱怀君抢过他手里的牙刷,自顾自开始刷牙。
·
晚上邱怀君失眠了。
他试图将贺青川的所有话都屏蔽开,但失败了,那些话在脑中反复地游走折磨。
邱怀君烦躁地踢开被子,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试图在这种类似虚空的环境里和他的细胞对话,和他的血液对话,要求他的大脑对心跳的频率做出回应,可到最后,周遭空静,他仍是判断不出喜欢的边界。
操他妈的。
邱怀君觉得自己现在清醒得可以去做一整套五三,撑床去摸香烟盒子,咬着根烟,却怎么都摸不着打火机。
打火机大概扔在客厅了,邱怀君推开了门,打算去客厅拿打火机,走了没两步,身上吹来了风,掺杂着一股子烟味儿。
烟味儿分外明显,邱怀君下意识地看过去。
如果他提前知道会在半夜遇到贺望,那么邱怀君一定不会出门,可惜他无用的细胞直到此时也无法正确预料什么。
贺望穿着下午那身衣服,路边昏暗的灯光半明半暗地照亮他,包括他手指间猩红的火光与灰白色的烟雾。
他似乎在那儿站了很久。
邱怀君脑中冒出念头:他不会站在这儿一晚上了吧?邱怀君攥了攥手,没看见般转过身,他想尽量控制自己的步伐,显得不要慌乱,但还是难免快了些。
在黑暗的客厅烟尾都快给嚼软了,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
重新走上二楼的时候,贺望还是站在那儿,他说:“要借个火吗?”
邱怀君顿住步子,低头笑了声,单手揣裤兜里走了过去,刚要伸手去拿他的打火机,贺望却没有动作,邱怀君收回手,朝前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