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的望着周遭厮杀的将士,望着这见证大晋百年的皇城,望着季思冷峻的面容,涌起阵阵不甘。
不甘心啊!
衣襟被风雪打湿,眼前所见变得模糊起来,他感觉到鲜血自体内流出,温度在一点点降低,不禁打了个哆嗦。
李弘煜这个人是带着罪恶出生,不被世间任何一个人祝福,他少时盼着母妃喜爱,后头才明白,没有人会爱他,这世间唯有权势最为可靠。
穷极半生都在忍让,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旁人都能争取的东西,他不可以,只因他身份低微?体内流着一半西羌人的血吗?
可他偏要逆天而行,同天作对!
竭力挣扎了,输赢有数,拼死一搏,他从未败给任何人,只是败给了时机,天地不公,怎能甘心!
咕叽咕叽的声音自李弘煜口中发出,粘稠的鲜血自从下巴处滴落,他仰头充血的双眸望着季思,抬手好似想抓住什么,却突然顿在半空,双瞳猛地瞪大,直直朝着前方倒去,嘴角抽搐,打量着乱糟糟的世道。
他瞧见了母妃的冷漠,宫人的欺辱;瞧见了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冤魂;也瞧见了诉说情意的季大人。
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何其可悲?何其可悲啊!
燕宜被眼前画面震在原地,嘴唇翕动,未语泪先流,眼中爆出惊天恨意,仰天大喊,“季思!”
李弘煜这一死,杂军兵卒有些慌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随着燕宜拼死一搏,却听季思沙哑道:
“秦王已败,尔等还要做顽强抵抗吗?”
他声音不大,可周身气势逼人,带血的官袍在双方兵马黑白色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与之传来的还有士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报!报!天启八营……天启八营大军进城了!”
尘埃落定,胜败已出。
杂军军心涣散,气势大减,祁然率领的天启八营兵卒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生生将局面扭转,此时本应撤退,可燕宜已然失去理智,满心满眼都是要同季思同归于尽。
红着眼眶,有些癫狂的死死盯着那身处风浪中心的人,一把夺过弓箭朝着那人射去。
“阿言!快避开!”杜衡惊慌失措的声音在不远处呼喊着。
季思看着那箭逼近,可四肢却提不起一点力气,鲜血从崩开的伤处涌出,单薄的好似风力再大些便能被掀翻。
箭矢的速度极快,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眨眼间便飞了过来。
骤然间!一柄长剑从中一挑,那箭应声而落,一道人影落在季思身前,将他挡的严实。
二人抬眸,视线相交,却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面,那些被强压着的思念和想念悉数冒了出来,莫名熏红了眼睛。
“还好……”季思冲人扬了扬唇,声音虚弱道:“这次,我等到了。”
眼皮渐重,季思缓缓倒去,落入了一个怀抱,意识消散的那一刻,他听见祁然带着哭腔的声音,“季思……为了我……求你……求你活下去……”
活下去啊!
风雪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停了下来。
新年伊始,天也格外明亮。
白雪盖在那些断壁残垣上,遮挡了昨夜那场战火留下的痕迹,恍惚间,好似什么也未发生,实则大晋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个新王朝的开启便是从此刻开启。
禁军同天启八营的士兵在穿梭在城中角落,处理着战后的大小事宜,无人注视到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距离临安越来越远。
穿过树荫,那驾车之人的面容清晰了起来,赫然便是跟在李弘煜身边的阿鲁,他眉头紧锁,凝声问:“你往后有何打算?”
小一会儿才听车内传来声音,“听天由命吧。”
风将帘子掀开了一个角落,露出了里面觅儿的脸,她撩了撩头发,轻声问:“你可后悔?”
阿鲁抿了抿唇不语,新婚第一夜是他圆的房,后面更是数不胜数,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因为一个女人背叛自己主子,垂下眸,还是顺应心回了句,“不悔。”
觅儿唇角露出抹嘲讽的笑,抬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望着窗外,语气淡淡地说:“冬天快过去了啊。”
冬天过去了,春天也就不远。
季思见到逐鹿原的春天,草原一望无边,风吹而动处处现牛羊,他纵马奔腾,双亲尚在,没有战争和分离,仿佛所有一切都未开始,同样没有祁子珩。
他陷入了一段由幸福编织的梦中,被困在了这处,缓缓沉沦,欢声笑语明明离自己很近,可却又很远。
猛然间,季思瞧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一系青衣,拿着把刻着竹纹的长剑,就站在不远处,声音缓缓传来,“莫要丢下我……”
周遭景物碎成一片,他挣扎着从美梦醒来,重回这繁杂的人间。
初入眼时瞧见的便是祁然,风光霁月的祁二公子双目通红眼底青黑,瘫坐在床边泛红的眼眶流出泪来,张了张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