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子轲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大漠之中。
他的双腕被麻绳紧紧捆着,麻绳的尽头牵着一匹骏马,还在低头啃食着本就稀疏不多的杂草。
地面坚硬,硌得脊背发疼。
景子轲刚想站起来,却又被人给用脚重新踩了回去。
迎面的,是单肜依旧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笑容。
景子轲偏头,才发现周围站着很多狄戎子民,均以一种大快人心的表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踩踏,仿佛下一秒,他就会遭受什么该有的惩罚,来告慰狄戎和景家百年争斗中死去的亡魂。
“景子轲,本王要送你回中原了,是不是很感动啊?”说话的单肜一脸戏谑,明显不安好心。
果然,话音刚落,一把弯刀就狠狠地刺进了马的后背,在剧痛的刺激下,马匹疯狂上台前脚,一阵嚎叫,横冲直撞。
单肜的脚自然而然地放开,麻绳的冲力致使景子轲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拉扯在地面摩擦。
马匹在刺激之下的速度有多快,景子轲就被地面的细沙颗粒磨损得有多厉害。
不到二十米,就开始在地面留下一路的血迹。
景子轲痛啊……
他想站起,想让马匹停下来;
他想试图以尖叫来发泄哪怕一丝的痛意都无济于事。
衣衫被轻而易举地磨破、接着是脊背、然后是白骨。
骨骼破碎的剧痛从全身漫延开来,一波波地冲击着景子轲的心间,他的身体在此时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间传出的低吼犹如野兽的咆哮,黑色的眼瞳之中,甚至有着血丝纷纷地攀爬而出。
偶尔地面上停留了尖锐的石子,就直接被其挖去了一大块肉,鲜血淋漓、狼狈至极。
周围净是欢声笑语、又是一阵幸灾乐祸的口哨和呼喝。
景子轲根本就无法听清周围的喧哗,可怕的剧痛侵蚀着他的心神,根本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其他。
咔嚓。
又是刺耳的声音从体内传出。
景子轲能感受到,他的骨骼正在一寸寸地被颠婆给狂暴地捏碎。
那种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破裂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有崩溃的迹象。
直到马匹消失在视野尽头,奔向遥遥无期的大漠南夷,奔向景子轲做梦都想回去的中原故土、心之所向。
不知过了多久,马匹终于也倒在了血泊之中,在一望无际的黄沙大漠里停滞不前。
景子轲从痛到昏迷后醒来时,身上还有着饥饿的野狼在自己身上疯狂地嘶哑。
他想抬起手,可全身都像是被车轮子碾过一样,粉身碎骨,使不上一丝力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野狼咬上他的大腿,撕开一大片肉,大快朵颐,仰起的脖颈鲜红一片,染湿了一大片皮毛。
可他却感受不到痛了。
北漠夜晚的星空依旧璀璨夺目。
能在这种美景下死去,也是一种福分了。
景子轲开始笑着、慢慢地闭眼。
随着意识的消散,那一瞬间,景子轲是真的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肉体的掌控。
意识,最终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景子轲又觉得自己的意识犹如潭水一般沉浮,不断地下沉、下沉……
他在这绝望的沉浮中却死死地有着最后一丝清明。
尽管这丝清明好似狂风暴雨中的最后一叶扁舟,却死死不肯散去。
算了吧……
景子轲心如死灰,主动地放弃了最后求生的希望。
然而,就在景子轲那丝清明即将散去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双焦虑痛楚的眸子。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当初少年那带着恳求的呼唤倏尔透过遥远的时空,传进了景子轲模糊的意识之中,犹如在一潭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猛然间荡起涟漪一片。
季明羡……
本将散去的清明在此时猛地苏醒,黑暗,也在此刻土崩瓦解,寸寸龟裂。
景子轲的双瞳骤然睁开,肉体的掌控也瞬间回归。
他在一瞬间立马掐住了身边饿狼仰起的脖子,五官狰狞之下,将余力全都尽数释放在了手腕间,以崛起之势,将饿狼活活地掐死在了力量的勃发里。
饿狼倒了,景子轲的手,也无力地垂下,宛若死人。
而接下来的一个月,就已经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艰苦。
在黄沙大漠里,北风潦倒;
孤寂的重伤之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前方行走。
满身是血的人儿有时三步一倒,又重新爬起,偶尔实在没劲,就仰面一瘫,任凭黄沙石子淹没面部,透进鼻孔,不能呼气,窒息的恐惧漫延其上,又重新爬起。
身后还拖着一头死去的骏马,怀里还抱着一头掐死的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