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子轲最后还是离开了御池。
他当着池子里季明羡的面,穿戴好贴肉的里服,湿漉的长发垂在身后,在水汽的浸湿下,让白色里服逐渐变得透明,若隐若现。
季明羡仍然站在池子中央,被打过的脸也已经泛红起来。
但他还是死死地盯着景子轲的一举一动,虽然没有说话,可那眼神里流转的情绪还是出卖了他,说不出的幽怨悲哀。
空气中氛围的凝固在此刻显得尤为尴尬。
景子轲也知道,倘若季明羡不肯松口,他说得再义正言辞也没用,恐怕到时候连这个寝殿都还是闯不出去,更何况是要回景家了。
所以景子轲率先打破沉默,转向季明羡,问,“伤没事吧?”
季明羡显然没有顺着台阶下,仍旧没有一丝回应。
直到景子轲重新走到池边,跪下请罪的时候,季明羡才有所动静,缓缓地靠近景子轲,并将头趴在了他跪坐的膝上。
“是我的错,”季明羡的手紧紧地环抱住景子轲的腰,像很多年前那般,将头枕在他的膝上寻求心安。
“你要想回景家就回吧,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
景子轲原本以为季明羡只是说说而已;
直到那九五至尊每日下朝都微服私访地来到皇宫之外的景家,景子轲几乎无时无刻都得能被迫见到季明羡时,他才发现,这种生活又和寝殿时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还是犹如被软禁般,除了上朝便出不了景府。
季明羡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仿佛长住一般,将公事也全部搬到了这里,成天与自己朝夕相处。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景子轲也无可奈何。
只是没想到的是,季明羡那占有欲竟能强到连他皇帝的身份都不顾,下临至臣子府中与自己同寝同睡。
既然季明羡都做到了这般地步,景子轲自然也无话可说。
只要不影响朝政大事,他便都尽量地顺着季明羡,满足他的癖好。
这种日子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景子轲原以为也就这样了,可当景家在朝的眼线冒死向他禀报时,他才发觉,这种软禁,并不全都归功于季明羡那以爱为名的束缚。
这是他们第一次开始彻底撕破脸皮;
景子轲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当他质问季明羡,为何当初举荐的人虽然都升官了,却都离开京城、官位形同虚设时,尽管季明羡列出了一系列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纷纷被景子轲全盘否定。
“你这…应该是想让我孤立无援吧?”景子轲以一种极其轻松的语气,瞬间让季明羡未道出的支支吾吾戛然而止。
望着季明羡那无可辩驳却还想逞强的模样,景子轲也只是开始苦笑地,以研磨的动作来分散自己不想面对的注意力。
“季明羡啊…”
这简简单单的几字,第一次从景子轲的口中说出时,竟带了几分失望的味道。
“你这真是连我,都开始防了。”
“朕没有!”季明羡矢口否认。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防你,我只是害怕你想要离开我,我只是希望你的靠山只能是……”
“季明羡!”
景子轲在过分用力之下,连磨石都给生生在台上刮出一条印记。
“你还想把你所谓的感情,当几次挡牌?”
景子轲站起身来慢慢走近,和季明羡当面对质。
“你软禁我,其实并不全部都是因为你那过分的占有欲无处释放吧?你只是想要切除我和外界的所有联系,让我只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不能折腾出任何水花。”
“你打听我景家以前的旧部,也不是为了好好重用和褒奖吧?你只是想搞出了一个表面繁荣来堵住悠悠众口,实际上,是想让我在京城孤立无援,对你不可能造成任何威胁。”
季明羡还想解释,却再次被景子轲打断。
“我并不否认,这其中应该有你所谓的感情作祟,但你的所作所为也绝不纯粹。”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的…”
“是连我,你—都—防。”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季明羡动动嘴唇,在景子轲失望眼神的注视下,也是无话可说。
他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他对景子轲所做的一切,扪心自问,也并不纯粹。
他既想给景子轲应有的地位和荣华富贵,又会潜意识地本能防范。
他不是不相信景子轲;
他只是不相信除了自己的任何人。
那在狄戎、在北漠、在镇守边境到最后登基为帝的这些年里,他学到最多的,就是不能相信任何人。
好像从十年前的那夜,他因轻信他人而给子民造成灾难的那刻开始,便抹灭了他所有的单纯,又谈何信任?
所以,季明羡自登基之后,就防范着所有人,包括景子轲。
这几乎已经是他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