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离榛归来之时,见乐苓拿着一个小板凳,坐在杏花树下。重叠高低的粉幕之下,少女一身青嫩之色,煞是好看。
她双手托着腮,明明看向的是他来的方向,眸中却没有丝毫的神采。
你在想什么?他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
我在想这世上为何有那么多无妄之灾呢?她拧着眉道。那个小姑娘明明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却因父亲的不检点而染上了花柳病。小姑娘何错之有?
出了什么事?他蹲下身,与她平齐,乌润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他手上拿着一叠厚纸,其上字迹工整,还绘制了一个女孩的肖像。
无事发生。她瞥到那个女孩稚气的脸,一双杏核眼,秋水盈盈,似乎是她的眼睛。
她心下一惊,夺过他手里的那叠纸。
【缉拿令】
【通缉逃犯赵翎,涉淮左贪墨案,隐匿踪迹五年,容貌或变。报去向者,赏银五十两。缉拿归案者,赏银百两。】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能看到这个熟悉又有些疏离的名字。
她攥着纸的手开始发颤,眼角也酸涩一片。
韩离榛,你那么聪明,你知道我是谁了吧?这回,她不再说他傻了。他心如明镜般敞亮,洞察秋毫,要不然也不会将这叠缉拿令给拿了回来。
嗯。他轻声应道。
你会举报我吗?她揉碎了纸,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
他摇了摇首,拿起她的手,缓缓地取出那一叠纸:他们刚贴上去,我就全撕掉,拿回家了。
你为何要帮我?泪水溢出眼角,源源不断地淌过脸颊。
宽大的手放在她的脸侧,指尖抚过脸上的潮润,他轻语道:乐苓,我说过,人生在世,不是为了做个好人。你想做个杏林高手,而我只想照顾你。
她推了他一把,别开了脸,用袖子狠狠地擦脸上的泪:韩离榛,你怎能做是非不分之人?不如我们今日一拍两散算了。
我韩离榛要做是非不分之人,又与你何干?他冷声反问。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细腕子,从怀中取了一方帕子,为她仔细地擦拭脸上的泪花。
你为何非要这么固执?她心底愧疚难安,却又怕极了他真的会弃她而去。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懦弱自私之人啊
也许是因为我是棵树吧。树长于土中,深根蟠结,这辈子便不再挪窝了。只要树认定的事,哪怕一败涂地也会坚持下去。他揽她入怀,下颌枕上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摩挲。
更何况,我认定的事,一定会是前程锦绣。他笑着道。
什么前程锦绣我都要被抓了,还锦绣她吸了吸鼻子,杏花香沁入肺腑,小声地嘟囔。
他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娘子,我信你,所以请你也信我。
她攀上了他的宽肩,心底是又怯又怕。一棵树能为她做什么呢?或许只能让她难过之时,倚靠一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