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戴着半副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阿梨猛地一吹气,尘土扬进那人的眼睛,趁着他闭眼躲开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银剪划出,却扑了个空,而后从柜顶跳下,借着床帐的缓冲,堪堪站稳脚,身后的长刀已如影随形,带着劈山裂海的气势,往阿梨颈项间砍下。
生死攸关,阿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侧身躲开他的攻袭,一头撞开床边的窗扇,反手在窗台上一撑,人已经跃了出去。
那人急急追上来,院子里更无藏身之处。隔着一道二尺宽的井台,两个人正面相对。
“逃啊,逃出去,叫满城的人看看清楚,李大人窝藏凶嫌,罪当同诛!”他喉咙里发出桀桀的怪笑,一步步逼近来。
阿梨手心里全是冷汗。她跑出那扇门,或可有一线生机,但眼前的刺客知晓李贽藏着她,一旦泄露半个字出去,或会陷李贽于万劫不复。
这一瞬,阿梨想,哪怕是死,她也不能放这个人出这院子半步。
可那人却并不怎么着急捉瓮中之鳖,反而提起挂在颈项上的一枚短哨,显然附近还蹲守着同伙。
“陆大人为郡守,征敛无度,百姓饥贫,哥哥你何必做他的伥鬼,助纣为虐呢?”阿梨从没想过,被逼到绝境时,自己还能想着办法,试图去说服一个提刀的刺客。
果然,那人只是嗤笑一声:“旁人啃树皮草根都跟老子没关系。我自个儿每日有酒有肉便行。”
阿梨自然并不指望能说服一个手提屠刀的刽子手。但她要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你捉拿我,不过是为了钱。李大人是招远侯的独子,将来偌大的侯府都是他的。陆大人给你多少钱,李大人同样能给。且陆家眼下虽还苟延残喘,但陆甫私吞盐税银子,不日必然要下大狱。你收了他的钱,往后难免被牵连。”
“但你只要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我这一次……”阿梨说着,将手中的银剪放到井台上,摊开手掌给他瞧,而后抬手去解衣襟的纽子。
一段雪白的颈项从襟口露出来,那人见她一张骨相精致的小脸,眼眸如稚鹿,氤氲着畏怯生涩的水雾,心头勾得有些痒痒的,喉结不禁滚了两滚,抬脚将井台上的银剪踢到深井中,耻笑道:“李敬宣年少儿郎,竟喂不饱你这缠人的妖精!”
阿梨一步步绕过井台,走到他身侧,软软地靠过去,小心翼翼抬手去摸他的脸颊,却被他戒备地反扭住手腕。
可她手中空空如也,被他拂落了手,委屈巴巴地抬眸去望他。那眼眸中如空山新雨初晴,柔柔的仿佛会说话,倒叫他看得一怔。
阿梨抬手揭开那人的面具,是一个陌生又年轻的男子,生得浓眉大眼,却又有几分眼熟,但总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她这动作一瞬激怒了那人,五指如钳,狠狠擎住阿梨雪白的颈项,手腕上用了全力。
分明想要下死手掐死她,目眦欲裂时,眼前忽有银光闪过,一阵刺痛,他眼中不知流了什么东西出来,再也睁不开。
他疼得勾下腰,一面用腰刀胡乱挥舞着,一面用另只手捂住眼睛,不住斥骂:“贱人!贱人!”
严先生早告诉他这妖女狡诈,心机深沉,他偏偏轻敌大意。反被阿梨钻了空子。
阿梨指缝间藏着方才缝衣的针。在他掐着自己脖颈时,指尖的绣花针划开了他的眼睛。因为始料未及,所以一招得手。她不知道他伤得怎样,但那一下她亦用了全力。
她不敢徒手去夺他手中的刀,转身奔往厨下,想找把防身的利刃。
但尖锐的哨声响起,一切似乎都迟了。那刺客吹响了颈上挂着的哨子。
外头巷道中守株待兔的侍从踹开门,拥着两个人浩浩荡荡冲进这座小小的宅子来。
为首的一人,生得修眉俊目,与陆芙蕖长相有三四分相似。
刺客挨着井沿,眼睛底下鲜血淋漓,痛得缩成一团,仍不忘指着阿梨逃走的方向,指道:“她往那头跑了。这贱人狡诈多端,公子万莫被她欺骗!”
严琰站在陆无羡身侧,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那时他被阿梨挑|逗得一门心思往里头钻,白日黑夜的只想将她搞上手。原以为拿下韦梨那样没有根基又贪慕虚荣的少女不过手到擒来,哪知最后折了许多银钱不说,反被狠狠咬上一口,险些失了陆大人的信重,前程尽毁。
这些日子他只琢磨着如何逮到她,糟|践她。此时见同伴受了伤,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公子对他先前色|欲|熏心的行径疾言厉色,话里话外都是警告敲打。此时叫陆无羡亲眼看看韦梨的厉害,于他来说并非什么坏事。
“招远侯家那败家子先前就与韦梨眉来眼去,那日犒军宴,只因有人对这贱人出言不逊,那小子就当着赵国公的面发作了一通,当众将人抱走。这些日子,他表面上仍遣人四处搜寻韦梨,但却丝毫不见忧色,在下便怀疑他实则早已知晓人藏在哪里。”
严琰对陆无羡邀功道。
陆无羡只抿着薄唇,冲身边随侍略一点头,一行人便团团将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