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陈念竹没有再宣召过白楚涵,也没有再让他回昔日下奴的住处。而是让人将他安置到了一处偏僻但尚算得体的小院,吃穿用度也有一定分配,每日只需做些洒扫就好。
陈念竹不贪色,二十有八府上也只有两位侍妾,连个正房夫人也没有。每月不过宣召两三次,故而也着实算不上奇怪。但落在旁人眼里,就有了别的意味——陈念竹对房中人一向宽待,两位侍妾都是锦衣玉食,唯独到了白楚涵这里,连个受宠些的下人的待遇也比不上。加之又是男子,不禁让人生了猜测。
“这是两位夫人赏的补品。”
白楚涵接过锦盒,出于应付打开看了看,行了个礼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道谢。
“两位夫人亦宣公子前去一见。”来的侍女道。
白楚涵不会没有想到这其中有坑,外男私会女眷已是有违礼制的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对两个深闺妇人避之不及。两人见面便是一阵寒暄问好,满头的珠钗步摇哗哗作响,看的白楚涵生怕那珠链打到她们脸上。应付了一会儿口舌有些干燥,便顺手端起桌上的水倒了一杯。水刚凑到唇间,几乎不能察觉的厚重气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没作声,轻抿了一口。
过了约有一炷香,白楚涵一皱眉剧烈咳嗽了几声,掩住口鼻的手,指缝间赫然渗出一丝鲜血。他看样子颇是痛苦的伏在桌上,瓷杯掉了一地。
“你…你害我!”他艰难地咬牙切齿地质问两个侍妾,随即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片狠向其中一人脖颈掷去。
那女人根本就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况且白楚涵是从小习武的,他的招数不是那么好躲避的。
纤细雪白的脖颈留下一条细长血红的红线。
地牢
“你想杀她?”陈念竹脸色阴沉,看着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已经多久、衣襟上还带着血迹的白楚涵,问。白楚涵那一击并未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白楚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细不可闻地开了口:“她要杀我,我还回去,你却在这里……质问我?”说到最后半句,眼泪不可控的从眼眶滑落,隐隐的哭腔。故作冷漠中避无可避不慎流露的脆弱,像一把利剑,足矣洞穿所有疑虑。
“你说那杯水里是毒,可分明没有半分异样,怎么解释?”
这话一问出来,白楚涵就跟决了堤似的,又往墙根里缩了缩,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姿态能唤醒人性中所有的呵护欲。
“我大哥…就是死于这种毒,无色无味……甚至喝下去数天之内也不会有任何迹象。他喝下的毒,是我……是我亲手端给他的水中……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味道。”
那种沉重到骨髓里的罪恶气味。
白楚涵同母所出的大皇子正值壮年,前些年突然暴病,太医束手无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来竟还有这层关系……
“是白楚跖下的毒,若不是我私下找人剖了大哥的遗体,他就真的成了冤魂……”
他没有证据,就连私剖皇子尸身传出去也是死罪,更不能得不偿失再因此连累了母妃……
可是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把水端给大哥,如果喝下水的是他,如果……他只能忍,谁也不能告诉,只能在一日复一日的自我追问与一百种不至于到此结果的假设中浑噩度日。
在白楚涵的只言片语中,陈念竹几乎可以在一瞬间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些悲伤。
甚至没有任何证据,但陈念竹就是可以肯定,白楚涵没有骗自己。当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都是既定事实,那“利用”,还能叫做利用吗?
陈念竹也不傻,能搞到这东西,这样的事实摆出来,就证实了那两个女人必定不是善茬。
“血是哪里的?”陈念竹问,向他招了招手,神色有些软了下来,“让我看看来。”但白楚涵没有照他说的做,反而避了避他要摸上来的手。
陈念竹突然意识到,之前几日中种种的顺从、折腰,并不是归顺,而像一种角色扮演,扮演结束,眼前的人依旧一视同仁地固执高贵。陈念竹根本不在乎死了哪个女人,但他在乎白楚涵的姿态——他可以在全世界面前高贵,但要在自己面前卑微。他不由分说地硬把白楚涵的脸掰过来,手上的力气很大,压得皮肤都泛红。
“不论什么时候,不要让我看见你的手上沾血,也不要让我知道你背着我打什么自以为是的算盘。”不容驳斥的命令和侵略意味极强的贪婪目光,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温情,白楚涵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悦诚服的征服。
“你想要她们的命,用自己来换。”陈念竹倚在榻上,看着自打一回来就主动跪地请罪的白楚涵,懒懒地说。凤眼一勾,勾魂摄魄地挠了一下白楚涵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反感,不倍觉屈辱,甚至,忐忑之下还有一丝难掩期待,就算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可就连征服和占有也意味深长。
“奴……奴愿意入刑室,任主子责罚,绝无怨言。”所谓“刑室”是设在相府中的用来处理家奴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的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