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铭写了一出新戏。
只有他的戏还有观众,不过他明白,剩下的观众会慢慢离场。
可他有些疲累,所以不再一味讨好、只演观众爱看的东西。这让那些指着他养的老头子们,更加激烈地指责他。
他们说他任性妄为,靠天才之名吹嘘自己,不能吸引更多观众,玄歌剧全败在他手里。——越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人,越爱对舞台上的人品头论足。
玄铭在剧中加入了西洋乐,引来亲戚们更多的痛骂,演出的片段发到网上,也吸引了一些好奇心重的年轻人。
年轻观众用夸大其词的方式解释他的戏,好像单纯觉得那很酷,很时髦,他没法回应。他也无法回击家里一派老学究的言论,更不打算理会。无论成功或者失败,他离场的时刻都已确定。只不过在那之前,自己不想后悔罢了。
“这部戏讲的是兄弟两个。”他对堂妹叶臻说。
叶臻还是个孩子,眉眼浓郁优美,才华远远超出玄铭自己的两个儿子。她跃跃欲试,想要上台。玄铭担心这会影响她未来上学。
叶臻天不怕地不怕:
“没关系的,小学那点功课,根本不算什么,一天不去也能满分通过。哥哥那么有钱,老师还敢跟我计较出勤率吗?”
“只是戏台并不能给你的人生带来什么实在的东西。”
“胡说,堂兄要不是还得养那堆糟老头子,有的是实在的活法。”
玄铭一怔。
玄瑛死活要把他赶跑,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试试。”
他把戏本交给叶臻。
叶臻美滋滋地拿过戏本,披上男童的戏服。
她的身姿让玄铭怔忡,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玄铭不由得露出微笑。
若是早十年,他会跑到叶琮跟前去,坚决地说,臻儿是个很有天赋的小孩,让弟弟把孩子交给他培养。但如今的境况,玄铭不会那么做了。
他依然偏执,不过只对自己。
叶臻和玄铭的首演,装身子痛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叶琮,不顾顾钧劝阻,把一对儿女丢给老陈,自己拉着顾钧跑过来看。
落幕之时,数他的巴掌拍得最起劲。
台上,玄铭望着对面幼小的叶臻,就像二十多年前,自己坐在九爷爷的对面一样。
时光轮转,乾坤更迭。唯一不变的,是人与路途。
“这部戏的故事,其实还有后续,可惜过于色情,不适合这个舞台。”
玄铭将戏本放在茶几上,玻璃桌面倒映着一缕阳光。
“什么东西?……哥哥你还能写出色情戏?我怎么不信呢?”
“因为本身就有那种暗示,所以才引入了更加现代的西洋乐。”玄铭回答,“——兄长虽然爱着弟弟,但弟弟天真年少,一无所知。直到兄长被迫嫁给太子那天,弟弟才终于明白,自己将要失去什么。于是大闹殿堂,最终被太子捉拿,遭到轮奸,成为生育的工具……”
玄铭望着叶琮目瞪口呆的脸,勉强笑了一下。
“……很烂俗,很糟糕的剧本对吧?但如果这种烂俗、好笑又可悲的,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结、结局呢?”
“结局是哥哥发了狂,击倒所有人,把虚弱的弟弟救出,两个人逃到很远的地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中间那么惨,结尾那么美好,这种戏,惨剧爱好者也不喜欢,大团圆爱好者也不喜欢,会没人看的吧?”
叶琮的思考角度,不愧是当老板的,玄铭抿嘴乐了:
“倒不一定。只要色情戏够好,总会有人看看那部分。——老实说,这次的一些编排,我就参考了情色电影的手法。可惜,情色电影吸引力虽好,金钱回报率却一般,对你这个小资本家,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
“你又取笑我……”
叶琮将身子贴过去。
“……哥哥,离开舞台,回到现实以后,想拍电影吗?”他诱惑地问。
玄铭微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肚子还疼么?”
“疼——”叶琮夸张地说,“身子疼,屁股疼,骨盆骨头缝哪里都疼——”
“是么?摸你肚子都平了。生双胞胎的人,哪儿有恢复得这么快的?说不定就是因为恢复得太快了,才疼呢。”
“嘿嘿……”
“顾钧呢?”
“又回公司去了。”叶琮转过头,微微一叹,“……哥,生了孩子以后,我有点累了。虽然说收手什么的,有些太幼稚,也没必要。但要扩张,或是一头扎进顾钧那里去,给他做上市,我真的……没什么精神。”
“明白你的意思。”
“哥会怎么办呢?”
玄铭摇摇头。
“这不是我能帮你做的决定,因为我有私心。”
“哥的私心是……”
玄铭背过身,两个人一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