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辉是跟在霜寒身后走近那庆喻分堂的。堂中正厅里,乌泱泱地站了二三十位仙门弟子,顾清辉依次瞧去,心下一惊:这些仙门弟子大多都并非千回峰座下弟子,而是仙门各派的精英,光他知晓姓名的就有十余位,境界皆在化神中境以上。
面对这样的阵仗,即便顾清辉本是仙门弟子,此刻也有一种羊入虎口之感,然而霜寒面色丝毫不变,脸上甚至盈盈带笑,神色如常地穿过众人,在堂中一侧高位上坐定,与顾开济正面相对。
顾清辉心中惴惴,不知该不该上前向师尊行礼。他叛出仙门,实属大逆不道,有此机会,本该立即向师尊请罪。可眼下这样的局面如此不妙,对霜寒处境的忧心胜过了心中愧意,他终是没有将脚步迈向前方,只与浮磐一左一右,站在霜寒座后。
再观厅中众人神色,却是精彩纷呈。有人对他侧目而视,眼中满是不屑;有人见怪不怪,看他的目光似含着怜悯,大约是以为自己中了媚术,早已沦为魔尊走狗。更有些目光,教他极不舒服——那些人并不看向自己,反而一直盯着霜寒,眼神复杂难言,敌意自然是有,戒备也少不了,似乎还有些人面露疑惑,这些都在情理之中,可另有些莫名难言的意味,他还未品出其中深意,便已觉得气恼。
霜寒浑然不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眼里,坐定之后神色泰然,悠悠道:“奇怪,开济宗师亲自前来,怎么也没有人奉茶?”又似恍然大悟般一笑,道:“是本座忘了,人都被宗师拿了去,自然没人招待了。”转头看了身后一眼,两名随侍会了意,即刻出了殿去。
这一举动,让厅内众人禁不住面面相觑。霜寒原本便只带了十人入殿,如今又去了两人,局面更加不利。他这般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当真一点不怕?他的修为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难不成已入了大乘之境?
这却是他们想错了。西域清气稀薄,无法以仙门的路子修炼,虽数千年来也另辟了不少蹊径,却也没什么教人一步登天之法。霜寒这般成竹在胸,自然还有别的道理。
“百闻不如一见,教主当真好胆色。”这说话的是顾开济。他年纪近百,年长霜寒足有一倍,须发却还是墨黑的颜色,看着不过四十多岁,皆因修为高深缘故。
“这话可不敢当。”霜寒坦然一笑,“开济宗师敢带着这许多别门子弟来我虎狼之地,生擒我一堂教众,这样的胆色,本座自愧不如。”
“教主不必这般绵里藏针。”顾开济道,“我出此下策,只因爱徒心切,不得已而为之。”说罢抬目看了顾清辉一眼,道:“若教主肯解了清辉身上妖术,将人完璧归赵,本座自然也会将教主的人悉数奉还。”
顾清辉心口一跳,只觉眼下情形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却又说不上来。
“爱徒心切。”霜寒又是一笑,“既如此,为何这么晚才来?清辉在本座身边伺候,可有七八个月了。”
他有意将话说得暧昧。果不其然,听到那“伺候”两字,厅内众人更是变了脸色。
顾清辉暗自攥了拳头,绷着脸扫视了一圈众人神情,心脏忽而紧紧一抽,终于明白过来方才那让他不舒服的目光到底是什么——
不是敌意,不是戒备,而是意味下作的审视。那些审视的目光原本还藏得深些,可随着霜寒自己说出那个暧昧的字眼,便纷纷变得露骨起来。
若是放在一年之前,顾清辉断然是看不懂那样的眼神的。彼时他心思纯净,又从未沾过情欲,自然不会懂得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可如今他已叛离了无情道,深深尝过情欲滋味,至于金青之别,炉鼎之用,还有霜寒合欢宫出身、又曾委身人下的经历,他也已全然知晓。
所以他能懂得。即便霜寒如今身为西域魔主,在这厅中端坐高位,与千回峰主面目相对平起平坐,可在这些仙门子弟的眼里,他仍是一个被刻上了淫靡意味的符号,一个魔丹人,一个可供采撷的至高炉鼎。因而,即便是这些修为远在霜寒之下的晚辈,也敢用那样露骨的目光——审视他。
又因他身姿挺拔,色如白玉,眉眼间虽不乏高慢气势,眼尾却有风情流转,有些盯着他的目光便被引得更加恣肆无忌,简直像是在用目光把他从头发丝到靴子尖都要舔舐一回似的。
他想起那夜在榻上,霜寒曾对他说:你是金丹之体,于你而言,本座就是最好不过的炉鼎,若不起欲,那才是怪事。
顾清辉觉得身上一阵恶寒,拳头攥得几乎发颤。
正在此时,近处一道目光落在了顾清辉身上——那是站在顾开济座后的越飞章,他的大师兄。与其余仙门子弟不同,越飞章并未去看霜寒,只是微皱着眉,神色间流露出对自己的担忧。这样的眼神让顾清辉心底稍稍一松,终于回过神来,于无声无息间缓缓放开了紧攥的拳头。
顾开济的目光在霜寒脸上落了片刻,倒也不愠不火:“若非教主将清辉时时拘在合欢宫中,我也不用筹谋这么久。东西两界相安无事已有百年,我也无意挑起争端,只要教主将清辉送还,先前的事,我也不会计较。”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