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罗文锡显然松了一口气,落了窗,看一眼眼前的小别墅:老头几十年前买下来的闲置,一直没进去住过,但有定期打扫,不怎么大,你看着收拾吧。
他一边说,一边解安全带,蒋锦沫问:你不是要去谈生意吗?
谁会在这谈。
他扯谎扯得自然,被拆穿也不脸红,蒋锦沫搞不懂他,随着一起下了车,许是天公不作美,刚才还艳阳高照的清晨,转而彤云密布,墨色低沉。
蒋锦沫没走几步路,顿觉身上落了几滴清凉的雨丝。
她抬起手:你带没带伞啊?
说话间,豆大雨滴便砸了下来,顷刻成为瓢盆大雨,滴答滴答,灌木丛的宽叶被圆润砸弯了腰,入目就见颗颗分明的泪珠坠落。
罗文锡把她拉进屋檐,忍不住敲她脑壳:下了雨不躲的?
蒋锦沫没怼回来,她神色怔忡地看着细密的雨帘自屋檐流下来,敲冰戛玉,此起伏彼,像首轻快跳跃的小调。
她又去看罗文锡,罗文锡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们在一起的那天,也是这样一场雨,下得比这还要大,噼里啪啦,自高悬的月亮倾泻下来。
那时蒋锦沫在空窗期,要物色新男人,宴会上合胃口的聊了个遍,唯独不敢近罗文锡的身,奈何他没喝酒,又是同校,只得搭了顺风车。
一路蒋锦沫都在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道什么时候能到地方,到了地方又下雨,她有苦说不出,只好撑着他的伞,小心往女舍走。
她沉默地听雨声打在伞面上,突然伞面开口说话了:你很讨厌我吗?
嗯?哦,不是伞面,是她身旁的男生。
很多次,蒋锦沫都要感谢那天喝了很多酒,反应能力极为迟缓:什么?
我说,你很讨厌我吗,你根本不正眼看我。
蒋锦沫想说不是讨厌,是敬而远之,可她怎么敢说实话呢,于是晃着脑袋想怎么搪塞,想着想着,她憋出来一句:你已经有女朋友。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结果罗文锡说什么呢?他说:我分手了。
倘若蒋锦沫情商在线,这个时候就要跑路,可她没明白什么意思,所以罗文锡看着笨蛋晃脑袋,问:现在可以追你吗?
蒋锦沫说不行,罗文锡问为什么。
蒋锦沫于是又开始找理由推脱,她都开始自爆了:我是个捞女啊,我只要钱的。
他们都知道她是个捞女,不过蒋锦沫风评很好,因为她知道分寸,不会贴上来就掏你的钱,她太知道怎么做富少爷的女朋友了。
哦。罗文锡从善如流,我有钱,你来捞我。
这让蒋锦沫怎么回答,她几乎要心花怒放了,谁跟钱过不去啊。但不知为何,她依旧没有立马答应,她对罗文锡的观感跟其他小少爷不一样,一方面有点怕,另一方面又有点别的。
于是她很谨慎地问:那你都知道我捞了,你图我什么?
这是个白痴问题,罗文锡当然说:图你身子啊。
意料之中。蒋锦沫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她说:那好吧,很公平。
其实哪里公平了?全怪她喝酒误事,利害掰扯不清,就这么把自己备选名单扔到一边,上了艘贼船。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和七年后当然不一样,那天罗文锡抱着刚到手的女友去开房,里里外外哄着她搞了个爽,现在进门五分钟蒋锦沫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户型都没记住,倒床上就要睡觉。
你睡就睡,你拽我衣服干什么?
罗文锡心道都是自己惯的她,但没再挣扎,躺她身边百般聊赖,西装被拽得皱巴巴,在她指间夹缝求生。
转头看她,呼吸绵长,睡得极香,好似做美梦。
果然是个爱撒谎的女人。恋爱时总说自己不喜欢下雨天,噪音大,睡得会不安稳,结果每次在他身边睡得都酣甜,叫都叫不醒。
当初哄得他心猿意马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句真,几句假。
罗文锡挑了她一缕青丝,顺到耳后,露出她精致流畅的半边侧脸,鸦睫又长又密,并不弯曲,而朝下垂着,像沾墨的笔刷。
蒋锦沫睡相乖,冷了就滚来蜷在他怀里,半点不打扰他做事,反倒把他养出习惯抱女人的毛病,单手一圈,确觉岁月安宁。
但那是以前。
现在呢,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爸爸的女朋友。
凉水浇上烧红的热铁,把罗文锡眼里的眷恋滋得焦黑寒凉,他忍不住坐起来,深觉荒唐,又忍不住痛恨撕不破荒唐言的自己。
但她呢?她云淡风轻,巧笑嫣然,轻抚他胸口,分明与他亲昵,说出的话却现实又辛辣。
当然是因为他有钱,不然我捞什么?
她当真兢兢业业,说到做到,好似他们的恋情只是画纸错了一笔,只要撕了重画,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画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