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天降大雪。于皇宫中一处偏殿内,一位少年身着月白心衣,未束发冠,膝上盖着薄毯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面上隐约可见几分憔悴病容。
一身着烟蓝衣裙的婢女端着汤药推门进来,轻声唤道:“殿下,您该喝药了。”
少年闭着眼淡淡“嗯”了一声,言道:“放那。”
婢女犹豫一下,又道:“太医说,凉了……药性便不好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少年未曾睁眼,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语气,“不必劳烦太医了,这几日药也停了罢。”
“这怎么行!”婢女一下急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奴婢……”
“过几日将你调到二姐那去。”少年悠悠于摇椅上言道:“这些日子你将这殿里的宫人都遣了罢,也别让太医再来了,我不愿看她们为我遭莫须有的罪……”
“殿下……您这是……”婢女闻得此言,一下手足无措,匆匆放了药汤便跑到少年身旁哭道:“这可不兴说的!奴婢从小看着您长大,这好不容易匈奴灭了,您可以回来过太平日子……怎么就……”
听得“匈奴被灭”这句,少年悄然睁开双目,望着前方开口问道:“说起来……他仍在那跪着么?”
婢女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复杂地点点头道:“回殿下话,方才奴婢端药过来时还见大将军在殿外跪着……今日怕是……不肯走了……”
少年听罢,长长叹出一口气,言道:“当真是个榆木脑袋的蠢货……你去给他送把伞,此狐裘也一并赏了他罢。”
“是……”婢女依言拿了东西,在将要出门时又望着少年嚅嗫道:“殿下……当真不见一见么?”
“便是见了又有何用?”少年复合上双目,摇着椅子喃喃道:“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倒不如就此断了,他就是恨我都好过念着我……”
婢女闻言未出一言以复,只蹙眉摇摇头,叹息着抱着东西出门去了。
在白雪覆盖的朱红宫墙碧瓦下,一身着灰袍的魁梧男子直挺挺地跪在雪地中,面向着紧闭的殿门,唇角紧抿,目中有无限凄凉,点点白雪飘落于其肩上、头上,不知不觉落了厚厚一层,而男子却浑然不觉,只定定望着那厚重冰冷的殿门,似要以目光将其洞穿一般。
不出片刻,一烟蓝衣袍的婢女自门内抱伞而出,径直走向男子,朝他施了一礼道:“狄将军,殿下让我给您送伞,还有这狐裘……”
男子闻言望她一眼,眸中似有万般酸楚。
“……此为殿下之意?”
“嗯……”婢女点点头,见他如此,又出言劝道:“殿下非是要激你,而是身体不适,实在不便见你……”
“殿下欲如何待我,我自没有怨言。”男子苦笑一声,垂头言道:“只求无论如何告知殿下一事,此后殿下于我作何处置皆心甘情愿……”
末了,他顿了顿又朝婢女问道:“殿下身体怎的这般久不见好转?可是有何异状?太医那边怎么说?”
婢女面色不佳地摇摇头,未过多透露,只叹道:“殿下近日谁也不见,将军若信得过奴婢,可交由奴婢代为转告……”
男子听罢,只垂目摇头道:“非是我不信你,此事与谁都说不得……我只求见殿下一面,当面告知……”
婢女闻言默然,知晓劝他不得,是以只留下东西便转身离去,独留男子跪在雪中痴痴坚守。
燃着炭火的温暖殿内,摇椅上盖着薄毯的少年听见开门声,依旧眼都未抬,张口便问道:“他如何说?”
婢女抬手拂去肩上落雪,出言回道:“将军仍未肯离去,还是说……有事要亲自与殿下讲……”
“这样……”少年闭着眼笑笑,言道:“那便让他继续跪着罢……我乏了……”
婢女闻言应了声是便上前铺床打算伺候少年歇息,于此间隙顺口问道:“殿下不好奇是何事么?将军一连几天如此,怕是极为重要……”
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少年叹道:“确是极为重要……但不见更好……”
“殿下知晓是何事?”
婢女闻之一下转过头,随即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只得骤然闭了嘴,连声请罪。
少年摆摆手,示意她无须在意,继而开口言道:“我若见他,止徒增伤感耳……”
婢女不知少年所言何意,亦知晓自己不便过问,只铺好床扶少年歇下,再熄灯退了出去。
少年静静躺在床上,大殿内一片漆黑,耳边隐隐听得窗外北风呼啸,他内心念及外边跪着的男人,虽闭了眼,却迟迟未能入睡。
此少年自然就是万举鹏,而外边跪着的那男人便是狄擎苍。
他们自边疆归来已有半月,万举鹏甫一归来便觉此身体状况急速恶化,时常半夜咳血、胸闷气短,白日昏昏欲睡,却又夜不能寐……
他自然知晓是一年之期将到,阎罗殿交由他的使命亦已完成,是时候脱离此腐朽肉身重享自由了。
是以万举鹏一察觉此身衰败便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