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过早饭,玉实提议再拍几张照片带回去洗。
沈太太知道这是沈老爷的吩咐,忙叫晴水换上进门时候穿的那一身红嫁衣。沉甸甸的珍珠链子垂在胸前,叠了一层又一层,戴上一双金手镯,又戴上特意做的活卡扣的一对耳环,一整套整下来,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比女孩英气,比男孩俊俏,”沈太太对晴水的相貌很满意,知道自己跟着的话年轻人放不卡,便叫花棠领着去橘子园照相,沈太太说那里的树鲜亮,虽然玉实说了这是黑白照片拍不出颜色,沈太太仍旧叫去橘子园里拍。
按照她说的:“黑白的也不会错了数,好看的总是能拍好看。”
她这样热心,晴水只能依着。
“我不要拍了,等会你跟太太说我拍过好了。”晴水对着相机还是怕,总觉得昨天晃了一次,现在眼睛还怕光。
玉实明白他的心思,思忖一会,道:“那只拍一张,白天光线好,外头这么亮,闪光灯不会那么容易亮到眼睛。”
晴水望望玉实:“真的?”
玉实被她看的不自然,忙说是真的:“就在那颗橘子树下面拍,一定好看。”
“那好吧,但你得帮我小心着,我总要担心影子被拍去的。”
在玉实一叠声的“放心”声里,晴水慢步走到橘子树下面。
晴水想要问问花棠在哪里拍好看,而花棠拍过许多次照片,早一个人跑到橘园里摘青橘子去了。
“这里好不好?”晴水握着橘子树绿油油的枝丫,偏头看看上头的青色小橘子:“可惜橘子还没长大,不然一定好看。”
拥拥挤挤的橘子树连成一片绿海,晴水一身新人嫁衣站在那里,像是一朵艳红的鲜花从浓密的叶子里冒出来,喧喧嚷嚷的一片碧绿色好像变成了无声的幕布,静静凝视着他。
玉实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快门也忘记按。
“不好看吗?”晴水不好意思地看着玉实,伸手去搅上衣下摆。
“不,很好看。”玉实忙道,在衣襟上擦擦手心里的汗,按下了快门。
*
一回到城里,玉实便先去冲洗了照片。
漂亮的人总不够上相,玉实把那张夜晚拍的照片单独收起来,其余的都装进一个大信封。
“大哥,”
玉实在洋房门进门的草坪上找到了正在读报的大哥。
沈周实点头“嗯”了一声,手里翻着报纸招呼玉实道到他身边去:“你过来看看,”
“什么?”玉实边说便走到大哥身前,在沈周实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看,中央银行上海分行开业,仅开业当日便收入约二百余万,这可是个大数目啊。”沈周实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似在思忖什么。
玉实点点头:“我听说是王震丰副行长调任去做了分行行长,大哥和他很熟吧?”
“嗯,”沈周实掀开盖碗,掩去上面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茶:“不知道这次他升任,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俞行长。”
说完,他看看玉实:“等会你到俞行长公府上邀向晚来,你二嫂的朋友从香港带了些香水,估计她能喜欢。”
向晚是俞行长的独生女,和玉实同岁,又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原本走的亲近,但不知道为何,玉实今日对邀请向晚来府上的事情并不十分上心。
“向晚她,”玉实思索了一下:“俞行长应该不会把什么重要消息告诉她,大哥最好还是找找别的路子。”
沈周实抬起头看了三弟一眼,之间玉实穿了一身驼丝锦的灰绿色立领中山装,衬领从外套里头露出一条窄窄的白边,越发衬托的他精神有朝气。之前自己说什么,三弟都听着,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不服从让周实暗暗吃惊。
“她知道不知道有什么要紧,请她来玩又不是冲着打听什么消息,”沈周实抖了一下手里的报纸,重又低头去看报纸上的新闻。
“早点去,叫你二嫂买好晚上的电影票,晚上在家吃了饭你们两个去看电影。”
玉实站在那里没动,他并不喜欢看电影,但他不能再次违背大哥的意思,只能岔开话题道:“大嫂叫我给你带句话,说,”他想了想,还是把话按照原样说了出来:“大嫂说‘橘子快红了’。”
橘子园里的橘子还绿的很,红的话至少要一两个月,玉实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大嫂叫带这样的话,自己却不能不带,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这和晴水有关系。
“呦,”一个娇媚的声音从走廊东头传过来,罗璧人穿着高开叉的暗绿色旗袍,肩上挽着狐狸毛白披肩,踏着高跟鞋聘聘婷婷走上来:“三弟,是哪里的橘子快红了?”
她说话娇滴滴的,男人听了都会以为她在故意撩拨,玉实明白这是因为她之前做过交际花养成的习惯,而且相处时间久了,倒也不放在心上。
听她问话,玉实便道:“是老家里的橘园。”
“是吗?”罗璧人看看周实,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冒出一缕冷冷的幽怨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