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痛的触感从大腿根一直蔓延到全身,琅廷扶着床栏从榻上轻轻挪下来,伸手在屏风上扯了件里衣,先给自己披上了。
他腿根处一片红肿,哪怕提早上了药依旧是无法并拢,稍微蹭一下还是火辣辣的疼。
而床榻上沉沉睡着的人看起来神态疲惫,那双眉眼却是极其舒展的,应该是做了个好梦。
琅廷俯过身去看了看他,最终没忍心把人叫醒,自己穿戴好衣衫,洗漱之后出了寝殿。
“春宴一事应该要着人准备了吧?”琅廷站在门口,垂眸问了一句侍立在自己身侧的大太监。
“是,准备着呢。”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回话道:“不过今年边疆各国需要在年前上京进贡,现今都已经到了,过几日就会进宫。陛下对此等大事放不下心,所以一应事宜都是自己来的,快操持过半了。”
琅廷心想这人还挺会给自己拾面子,随即,那双妖精眼里就挂上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陛下日理万机,没必要在病中还记挂着这等小事,你中午就把宴请名单送到我那儿去吧,不要再让他劳累了。”
“嗳……欸?”大太监似乎没想到这位“娇娇贵”还能有主动干活的一天,极其诧异地眨了眨眼,犹豫着要不要先去禀报皇上。
“怎么了?”琅廷神色一顿,突然开口问到他,“宴会一事本该由何处打理?”
“后宫。”大太监老实回话道。
“那后宫中又是谁能担当此任?”琅廷垂下眼皮,目光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陛下亲任者或身居高位,顺……”大太监道。
琅廷听到这里就直接打断了他,“那不就是了。”
大太监先是想了想之前那些让贵君不顺心的奴才们的下场,默默打了个寒颤,觉着受宠的妃子惹不得,便讪讪应下了。
琅廷这才挪了尊步,踩着地面上刚落的薄雪离开了。
*
琅轲这一病如温水煮蛙,一直拖拖拉拉到年关才算好全,期间对待奉旨面圣的使节们俱是一视同仁,把他们一股脑的放到宴会上应付去了。
设宴当日,八方来朝。
琅廷平日里虽然干什么都不积极,但他好歹也是先皇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大皇子,办事很是周全稳妥,这场年节开宴顺利,怎么说也算是没搞砸。
琅轲坐在主位上闲睨着下方,姿态看着懒洋洋的,身侧设着屏风的凤位依旧空悬着,他敲了敲扶手,侧目朝后问道:“明玑人呢?”
“奴才已派人去请了,含云宫那边跑来回话的小太监说……说贵君一不小心睡迟了。”大太监压低声音回禀道。
他在说完后,悄悄抬眼看了看陛下的脸色,他原本以为陛下对此就算不会生气,也好歹会不满,但没想到,琅轲只是随意一笑,道:“唔...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他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身红衣的琅廷从远处走过来,为了不打扰席上人的交谈,琅廷没有在厅前行礼,而是沿着侧道径直走到了主位上。
纵然如此,也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
琅轲不喜欢那些黏在琅廷身上的目光,他起身拉过这人的手,“不必行礼了,入座吧。”
琅廷不自觉蜷了下手指,提着自己宽大的衣摆迈步坐去了那扇屏风后面。
琅轲这才发现,这人今日绾的发冠是先皇后生前所戴的那套凤冠,也就是琅廷同自己索要的那套。
“怎么突然想起来戴这套冠了?”琅轲内心平白有些不安,他开口问道。
琅廷从桌上收回视线,侧目看他,“不好看吗?”
“好看,但是……”琅轲欲言又止地说道。
“你觉得不合规矩?”琅廷抿了口放在桌上的酒酿,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放的是壶甜葡萄酒。
琅轲不知道他心里那份不安从何而来,只觉得琅廷这个做法很是矛盾诡异,历代被册封为皇后的人都会有一套量身定制的凤冠,一般会随行陪葬。
可先皇后在去世那年,与先帝感情破裂,死后不肯接受这套凤饰入棺,所以琅廷母亲在葬入皇陵时并没有穿皇后制服,那些服冠这才得以留了下来。
将死去之人的冠钗戴在自己头上,哪怕是母亲,也是个不吉利的兆头。
琅轲虽说不是个盲目迷信之人,但事一涉及琅廷,他就忍不住会胡思乱想,这人想干什么?他从未承认过自己贵妃的身份,又怎么会堂而皇之地戴上属于后位的凤冠?
琅轲也是在病中闲散太久了,加上前几日琅廷不说是事无巨细的照顾他,但也算无微不至,不知不觉就给了他一些本不该有的幻想。
若琅轲能想明白琅廷那几日过分殷勤的举动是因为不舍,那他如今就能反应过来,琅廷是想借此宴会的时机跑出去。
没错,琅廷确实是要跑的。
不过他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只在内心有了个大概的人选。
琅廷隔着屏风,朝下看了看,最终在左侧次位上扫到了自己想搭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