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鸥也不叫医生,打开抽屉,寻到一条干净的手帕,把手上的伤口裹了。他的右手受伤,对他的动作并未有多大影响,他的左手同样灵活,日常生活不在话下。许池迟第一次见到吴鸥用右手拨弄乐器的时候,眼睛都盯直了。他左手都比我玩得溜,许池迟又是羡慕又是嫉恨,发誓要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至少右手弹吉他要比吴鸥左手弹的强吧。但是他这人心静不下来,做事三分热度,又发现业务能力高一点或是低一点对他的事业好像没多大影响,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床上都是血迹,看起来格外骇人,大部分都是许池迟脸上的伤口流出来的。愤怒和激情一旦褪去,疼痛就显得格外不可忍耐。许池迟半边脸疼得要死,并且这疼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像是被刀子一遍遍地割。他龇牙咧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用枕头捂住脸,维持最后一分尊严不去哀求吴鸥请医生。
令他愤怒的是,吴鸥好像真的不管他了。许池迟看着他脱掉睡衣,去浴室把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往床上一趟,关掉灯。睡觉之前,当然不忘记把那把剪刀收了。
疼痛抽光了许池迟身体的力气,他连蹬吴鸥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为了显得体面点,不在吴鸥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咬住枕头的一角,止住了喉咙里的呜咽声。
脸上的血并没有止住。黑暗里,血气涌动,好像一股冰凉的腥风往他身上扑。他拽着枕头的手指触到一片濡湿,血液很快从贴脸的地方渗透到枕头的边角,许池迟冰凉的嘴唇碰到同样冰凉的枕头,血气直往他喉咙里涌。他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了,又疼又怕,伤口处火辣辣的,失血过多而死的可能令他恐惧得浑身颤抖。
“咔”的一声,床头灯被人拧开了,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一方小小的空间,倾泻到两人身上,许池迟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医生离开后的一个月,许池迟只能在床上度过。他的四肢被绑得严严实实,身体只能小幅度地动一下。吴鸥美其名曰,怕他乱动把脸上的伤口崩裂。
你就是怕死,许池迟在心里骂道。
这段时间许池迟没照过镜子,他一向在乎自己的容貌,不禁格外着急。他知道现在医美发达,即便脸上留下疤痕,通过医疗手段也是可以治疗的,但是吴鸥会不会让他去?他心里又有些另外的伤痛,好像看到一幅完美的画被人在上面胡乱涂抹了一笔。
他这张脸不完美了。
他自诩天生五官出色,看不上那些整容整出来的。他如果去医院动手术,从今以后,就没法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脸上没有动过了。
他越是焦急,吴鸥就越和他作对,无论他怎么哀求,都不肯拿镜子给他照一照。他难受地躺在床上,身体像一台发锈的机器,动起来格外滞重缓慢。四肢已经麻痹了,好像变得不是自己的。但这些痛苦和脸上的痛苦相比都不算什么。他时而感到脸上发胀,猜想它肿得像块发面馒头,时而感到脸上热热的疼痛,好像新鲜的伤口被人扒开,时而又感到脸上有无数虫子在爬,瘙痒难耐。
吴鸥对换药已经很在行了,每天给他换药,动作娴熟,早晚两次。他的排泄问题也是在这个时候解决,通过灌肠或者导尿。他吃得不多,早上一次灌肠也足够了。关键是小便,他不可能一天就小便两次吧。于是其他时候,他躺在床上,忍受艰难的尿意,希望吴鸥早早出现。吴鸥来了,虽然不会让他畅快地泄出去,但是偶尔发善心,也会让他漏出几滴。导尿管从他尿道口插进去后,调整到最小流速,他的尿液只能一滴一滴往外流,格外磨人,但是忍过这段时间,他的膀胱可以轻松一点,足以支撑他等到晚上那次排泄了。除此之外,晚上吴鸥还会给他按摩。一天的捆绑,他四肢血流不畅,动都动不了,只能任吴鸥搓揉捏扁。按摩从四肢开始,最后总会按到其他地方去。
“伤口好了,你不拿镜子看一看吗?”有一天 ,吴鸥解开许池迟四肢,将镜子递到许池迟面前。
许池迟半天没有伸出手。似乎对于双手重获自由还很不习惯,他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臂,从手腕处一直往胳膊上揉捏。
“真的不看?现在不看待会可就没有机会了。”
许池迟垂着眼睛,似乎专注于手上的事情。但是吴鸥还是发现他眼睛的余光似有若无地往这里瞟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怎么,怕自己变成一个丑八怪?”吴鸥的声音带着笑意:“放心,你就算毁容了,我也不会抛弃你,怎么,我对你够不错吧,谁看了不说一句‘情比金坚’。”
许池迟知道这是在嘲讽他,两人最好那会儿,他发了一首歌,就叫“情比金坚”,私下对吴鸥说是专门唱给他听的。许池迟一把抢过镜子,还是不敢去看。他先是把眼睛闭上,十几秒后又睁开,缓慢地调整角度,将镜面正对着自己的脸。
一条粉色的伤疤从眼角处斜下来,直到鼻翼右侧,好像虫子爬在他脸上。
好丑的一张脸。许池迟将镜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掷,不解气,又提脚往上面踩。那镜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踩了半天竟然没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