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宅邸的当天,医院里,霍曼站在床侧静静地凝视着本森。
男人睡着了,金色的头发倒在洁白的枕巾上,眉宇紧蹙,呼吸沉重,看上去并不安稳。
他们曾在漆黑狭窄的棺木里相拥入眠,嗅着腥膻味混着令人窒息的腐烂蛆虫的气味,伴随着时刻被柯林斯发现的危险。
霍曼还是十六岁的少年,待在本森的身边什么都不再害怕。那算不上什么好遭遇,却是霍曼最珍贵的回忆。
他放缓脚步走到本森的床前,细嫩的手指轻触男人微耸的眉骨,浓密的眉毛扎得他有点痒。心也跟着被刺痛了。
他小心翼翼地抚平本森紧蹙的眉心,手指流连地滑过他的眼睫,鼻翼,唇角,绷紧的下颚线。
端详他一辈子也不能忘怀的脸,红唇轻颤着。用尽全身气力遏制亲吻本森的渴望。
医生建议本森装义肢,本森首肯后,隔日安排了手术。
他的义肢是霍曼挑选的,综合参考了设计理念与实用性能。
其余组织成员陆续来看过本森,尤其是弗列德,表现出极度痛苦的情绪,望向毫无波澜的霍曼,眼中满是憎恶与讥讽。他想狠狠揍他一顿,但他打不过这个杀气凌人的美人。
撞上如何鄙视谴责的目光,霍曼都可以不动声色地回敬。漂亮的眼睛毫无波澜,静如一潭死水。
幽幽的,隐隐藏着悲怆。夜晚躲在被褥里,像潮水一样把他撞得四分五裂,情绪从每一条裂缝渗透而出,幽灵一样束着他的颈,如何张嘴喘息依旧濒临窒息。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不住地往下淌。脑子里不停回放炸弹爆炸时的情景。
本森紧紧地把他拥在怀中,健壮的臂膀绕过他的脑后,把他的耳朵掩住。
火光冲天,他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男人的脸。比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更恐怖的是男人喉间发出的闷哼。
霍曼缩短他训练的大部分时间,进修了医疗课。他资质很好,用了半年时间,成为组织里医术最精湛的杀手,仅次于坦尼森老先生。
他用一年时间架空本森的势力,说谋权篡位并不好听,本森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全盘托出。组织里的生杀决断掌握在霍曼手中,所有繁杂的事务,重要的任务逐渐脱离本森的干预。
旧事物。他的断腿。听上去像废人一样的存在。摇着轮椅困难地在宅邸滚动前行时,他自己都不住嘲讽自己。
也是在那一年里,他半主动地让了权。霍曼很聪明,但他漂亮的小脑袋瓜装的东西不会比本森更多。尔虞我诈地生存这么多年,他忠心耿耿的下部也都不是吃素的。
如果本森不肯让权,霍曼断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剥掉他所有的权利。当然,美人很精明,组织比本森掌控的时候更加悠然有序。
一年里,义肢跟骨骼融为一体,渐渐的,本森可以顺畅自如地控制站立和行走,他极少练习走路,最近这段时日慢慢感知不到义肢,恢复从前的模样优雅地走一段路,但过去消逝的事物早已风流云散。
挥之不去的是感情和心。
霍曼偶尔推着他的轮椅扶他走路,被打骂几次,拐杖抽腿后,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动了,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跪在本森面前,“本森先生,您想去晒太阳吗。”
印象中一年里,有过一次温馨的午后,是他跟在本森的身后,偷偷躲在庭院的阔叶树下,看男人被轮椅遮住的背影,金色的头发闪着棕橘色的细润光泽。
本森早就发现霍曼了。湛蓝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玫瑰花铺。花开叶落,云卷云舒,他们静静地陪伴彼此整个下午。
本森其实不知道霍曼在打什么主意,想杀了他也用不着这么听话。一年的时光里,嫌隙,折辱,性事,他们之前发生过很多事。
而霍曼总是那个把他所有的一切照单全收的人。17岁的美人丰盈漂亮,感性度被调教得极好,走起路摇曳生姿。
床上还是初见时羸弱的模样,楚楚可怜地掉眼泪,祈求怜爱。无数次动心,无数次惩罚霍曼让他动心的淫荡。
仲夏时节,天色黑得很慢,皎月悬在深蓝色的苍穹之中,层云翻涌着掩饰明黄色的边界,晚霞映在落地窗前洒下一日将尽的叹息——余晖,为本森苍白的肌肤镀上蜜色光晕。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内线按钮。
霍曼气喘吁吁地跑到本森的套房,面朝轮椅行了礼,“本森先生。”
“起来。”
本森靠在椅子上,盯着霍曼开了条小缝的红唇。美人正急促地平复呼吸,瘦弱的胸膛起伏,细腰随着起身的动作扭了两下,衣袍摇曳。
他知道他叫霍曼的时候,他正在跟一屋子的人开会。
冷凝着脸,浑身散发着和本森如出一辙的肃杀之气,从脖颈裹到脚踝的白袍营造出禁欲气质。
任何对他不敬的男人都会被他抹断脖子。
就这么丢下组织成员跑了,用的什么理由。第一时间接收他的消息,三分钟,穿过据点往他的宅邸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