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离开前,林青玉仍能听闻街头小巷编造地谩骂蒋望胥和魏临的歌谣,他不愿魏临身后仍要收这些污蔑,气得想要下马车与那些孩童理论,转念一想,魏临又何尝会在乎虚名,只抱紧了魏临的衣物,强行将不堪入耳的民谣屏蔽。
马车内坐着四人,皆被淡淡的忧愁环绕着,林景云与贺棠虽与魏临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亦为魏临的离世惋惜,而楚衍更是愧疚,当日若不是他强行将魏临召去京都,魏临必能成为一代好官,更何况这一年,他与魏临在京都互相扶持,即使二人都没有说出口,但早已是至交好友,魏临之死,让楚衍难安。
魏临短短二十载的人生,终是交代在了风云诡谲中。
林青玉消瘦得厉害,魏临死后,他有接近半月难以进食,回北阳镇的日子也一拖再拖,等他稍有好转,便一刻不能等,要将魏临的灵魂带回故乡入土。
马车轱辘轱辘前行,林青玉时而混沌时而清醒,脑海里盘旋的,尽是与魏临的最后一面,忍不住地又疼得手指痉挛。
斯人已去,漫漫余生,陪伴他的只有几年的回忆。
从京都回北阳镇,几人并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两个月才抵达南方,四月末的北阳镇,已是春暖花开,甚至有了初夏的燥热。
贺棠一抵达北阳镇,最紧要就是处理贺家的事务,他离开半年多,贺家交由两个信任的叔父打理,贺家底下的人早已经蠢蠢欲动,贺棠一到,先是大刀阔斧地将几个作乱的宗亲一顿问候,又重新接受了商铺,忙得早出晚归,还不忘夜夜都来瞧一瞧林青玉。
而林景云虽有心东山再起,但目前仍是以林青玉为重,与楚衍时刻陪伴着林青玉。
林青玉请了风水师傅,挑了个宝地,又挑定五月十八,作为魏临起衣冠冢的时日。
经过三个月的疗养,林青玉如今想起魏临,再不会泪流满面,反而不敢再去触碰记忆深处的旧人,好似只要碰一碰,他就会疼得无法喘息。
五月十八这日,一行人捧着魏临的衣物,在有山有水之地挖了墓地,将衣物葬了进去。
魏临当日潜伏在蒋望胥身边,名声传到曹县时,一生清白的魏家父母气得与魏临断绝亲子关系,而今林青玉亲自登门拜访,将事情来龙去脉讲述清楚,魏家父母哭得直不起腰来,如今跪倒在魏临的衣冠冢前,好似一瞬苍老了十岁。
从始至终,只有林青玉一人全然相信魏临的为人。
他倒了清酒在魏临的衣冠冢前,面色凄然,如鲠在喉,“魏临,我们来生再续前缘。”
林青玉没有在魏临的冢前哭,他坚信,魏临定不会希望他萎靡不振,他会带着连魏临的份,一同活在这世间。
——
今年南方的夏季雨水充足,去年大旱的阴影似乎已经从百姓的心中挥去。
青玉坊前,有一蓝衣少年正孜孜不倦跟客人介绍着,“客官,这幅画可是我们画师画了一月才画成的,你看这栩栩如生的鸟儿,看这迎面扑香的花,哪一处不是精心雕琢,你若是再犹豫,就有其他客人要了。”
客人听他这么说,咬咬牙道,“那我就买了吧。”
青年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小厮把画包起来。
青玉坊在北阳镇开店已有一年,因着老板写得一手极好的瘦金体和做得一手好画很是出名,客人络绎不绝,更有远客特地重金求老板一幅字画,而这青玉坊的老板不是别人,乃林青玉是也。
林青玉不读圣贤书,但自打在学堂时,一手字画便颇得夫子赏识,这两年他更是潜心钻研此道,于一年前在北阳镇开了青玉轩这个书画铺子,起先倒是没什么人关顾,而后青玉一幅百花图得一富商赏识,自此名声大震,青玉坊的名号才算是打了出去。
他笑眯眯收了钱,算盘打得噼啪响,仔细算了下入账,更是高兴得两眼弯弯。
“青玉。” 正是开心着呢,一道温和的声线从外传来,林景云一身绯紫锦袍,翩然进内。
林青玉喜笑颜开,“哥!” 说着亲昵地粘上去,把着林景云的手臂往里屋走,滔滔不绝讲着今日发生之事,末了,又撒娇道,“前几日有客人想要买哥哥的字呢,哥哥什么时候再给我写一幅?”
林景云亲密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小财迷。”
林青玉坦然道,“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赚钱这样快乐,我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守在这里,也好哗啦啦地入账呀。”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屋。
林景云做起了林家的老本行,依旧从事米店生意,不到两年,风生水起,如今也是北阳镇一响当当的人物,就在今日,还有媒婆偷偷找林青玉说媒,林青玉拿这事情打趣兄长,“北阳镇倾心哥哥的人还真是不少,我若是应承媒人,她给我这个数呢!”
说着,林青玉比起了八个手指头。
林景云难得地瞪他一眼,拿手去捏林青玉的鼻子,林青玉不躲,哎呀哎哟地叫着,林景云笑道,“怎么,你是真想我娶亲不成?”
林青玉眨眨眼,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