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主
吃醋这回事,我以前从未想过。
但是说到要和另一个人分梁朔,我却体会过这种滋味。
梁朔小时候还不如现在这么黑,脸摸起来肉嘟嘟的,像个小白团子。我爱逗他,老四却爱哄他。梁朔对老四的依恋,我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少年时期,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说些混账话,展露出恶劣的一面;但一见到老四,梁朔就如老鼠见了猫,乖乖顺顺,服服帖帖。
我嘲梁朔是个两面派,每每此时,梁朔总会瞪我一眼,说我懂什么。
是,我的确什么都不懂。
梁朔的乖巧,在老四大婚之日,分崩离析。他罕见地喝了好多酒,脸色酡红,我吓得急忙把下人遣走,自己一个人好生服侍他,免得他惹出什么乱子来。梁朔喝了酒,就爱说些疯癫话,可惜我当时一心想的都是怎么处理这个酒疯子,根本就没有分神去听他的肺腑之言。
不过我当初哪晓得那其实是梁朔的肺腑之言,只觉得他的话语奇怪罢了,并未从心底深究。
梁朔酒量很好,号称千杯不醉,当晚却吐了两遭。我一面替他处理这些狼藉,一面还要骂他,当真是心累。梁朔到后来,嗓子都吐哑了,他躺在榻上,双目无神,我也不顾什么尊卑不尊卑的,直接卧在梁朔旁边,一个劲地为自己捶腰捶腿。
我说,梁朔,你让当朝太子给你做小厮,想好怎么报答了吗?
梁朔面色淡淡的,我疑心他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我刚把手在梁朔面前晃了晃,梁朔就攥住了我的手。我“嘶”了一声,想缩回去,无奈这酒疯子力大无比,我根本挣脱不得。
梁朔痴痴道,他不要我了。
我当时一心想的都是睡觉,哪还有心思安慰他啊。
我罕见地为他顺了顺毛,哄道,乖,你不是还有三哥吗?
梁朔翻过身,拿背对着我,良久,才冒出一句,你不一样。
我自然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老四将他拉扯大的情分,自然不一样。
说拉扯,似乎有些过分,但他们的确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梁朔出生后,他的母亲,一个蛮族女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投河自尽了。老四也是,他的母妃生产他时,因为难产而大出血,半日之后就血崩而亡。人们都说老四是个不吉利的死胎,也不知怎地竟存活了下来。老四天生一双笑眼,在八岁那年认了膝下无子的敬妃作生母,从此以后在宫中混得可谓是如鱼得水,我每当看到他笑得春风得意的模样,都想把他的牙齿揍歪。
不过冷静下来,他长得跟我差不多,揍他我自己难道不肉疼吗,算了算了。
我不愿拿最恶的想法揣测人心,因此我宁愿相信,老四在一开始时,对梁朔确实存了几分恻隐。
即便到后来,老四只是想利用梁朔。
梁朔是璞玉,他可以成为传国玉玺,也可以打磨成人人闻之色变的一把利刃。
我将我的想法说与梁朔听,无奈这小子油盐不进,丝毫不听。我也没法,再说,我俩就要离心了。
幼雏会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认作自己的母亲。
我不怪梁朔。
下午,到了宫外,梁朔特地为我披了一件仙气飘飘的丝袍,还让我手握一把羽扇,号为“守玉公子”。
说的好听,是他从山野间寻的世外高人,特地为此次出征祈福的。
我却暗想,守玉守玉,不就是守身如玉之意吗,梁朔真是无论何时也不忘提醒我。
我面上蒙了一层白面纱,是梁朔亲手为我戴上的。风一吹,能看到我若隐若现的唇。光是这一瞥,就足以让很多人心惊。
站在我身旁的朝廷大员脸色变了几变,终是从额角上滚下了一滴豆大的汗珠,脸色乌紫。
真是,没见过世面。
梁朔这次出征,比我想象的要久。
一月之后,我与梁朔才通了一次信。关山难越,山崎路远,鸟也飞不过那林海,我得了信,已是天大的幸运。
接到那封似被沙尘洗礼过的信时,我才惊觉,自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漫漫长夜中,我会偶尔越过线,结果触及到的不是一具温热的躯体,而是透着寒意的床褥。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而梁朔以势不可挡的攻势,入侵到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想他了。
梁朔开篇即是,韫卿亲启。我笑了一下,嘴角却怎么也提不上来,心里的酸涩不断翻涌。
梁朔打蛇时,一定最会拿捏七寸。
信不长,但已经是梁朔的极限了。梁朔不爱舞文弄墨,字也是一副散漫的模样,我却无端觉得好看。信中对战事凶险一带而过,但是我能从中窥得战场上刀剑的寒光,以及将士们厮杀时气壮山河的吼声。
不得不说,梁朔这个人还是有些皇子的风雅的。他向我细细描绘了西北、雪原、荒漠的瑰丽壮美,说往后一定会带我来此地观赏。
真好,我还在想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