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三个月前看起来更像吸血鬼了,苍白的肌肤、低凉的体温、停止的心跳……晤,他的头发变长了,该让强森替他理个发。
「爵爷,巩先生始终不能适应昼伏夜出的作息,其余倒还好。」强森的视线自巩君延身上移至另一处被熨黑的报纸,不言自明。
「是吗?不必勉强他一定得于白昼入睡,倒是要警告他别教阳光照到。」伯爵瞥眼桌上那叠焦黑的报纸,眉微挑。
这三个月他已经饱尝巩君延对自己的反抗,熨黑报纸还只是小CASE,有一次他差点因为烤饼干把厨房烧掉,那一天的下午茶报销,之后有了教训的他们再也不敢让巩君延靠近厨房;之后半年一次保养草皮的工作也让巩君延搞砸,现在庭园里光秃的一块地便是他的杰作。
伯爵发现巩君延盯着强森手上的报纸,看出巩君延对那份报纸有野心与欲望,微微一笑。
巩君延身为商人子弟的热血沸腾起来了呵,这是三个月来伯爵见着巩君延最有精神的一次。
「是,爵爷。」强森得令,将工商日报熨过后将之放入银盘,上呈至已备妥早餐的餐桌上。
「君延,你还习惯吗?」伯爵改以英语询问。
「当然,伯爵先生,我能不习惯吗?」巩君延若非于美日留学,伯爵会以为巩君延曾在英国生活过,他将英国人的礼貌嘲讽口吻学得好极了。
「爵爷。」伯爵纠正巩君延的称谓,如愿在他盛满不情愿的眸里看见一抹火花燃起,那道火花如利箭,射入伯爵的心窝,然而这是在巩君延认命后呈现的死寂状态中,他唯一能见的跃动。
老实说,伯爵不知如何与排斥自己的巩君延相处,失去那些可依凭的奇诡梦境与前世残留记忆的巩君延比任何一个对手都还要难缠。
他固执倔强——这点是他所挚爱「君延」身上的特质之一;他瞻前不顾后,常常冲得老远然后跌得满身伤——这又是「君延」的另一项特质。只是少了那些伯爵可以下手诱惑的有利因子,这些特质成了阻碍,也成了伯爵与巩君延之间的鸿沟。
之前他都不能把握「巩君延」的爱,即使知道「君延」是爱自己的,却知道自己比不上他的事业与家庭;而今,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对待巩君延。
他要成为君延眼中的唯一。这个愿望在现在的巩君延面前实现的机率是可预见的小。
巩君延因伯爵靠近的脚步而微退缩,伯爵身上的气息总能扰乱他的思考,他很希望伯爵不要一天到晚出现在他面前乱晃,可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事,只因他的「工作」即是服侍伯爵先生……噢,不,是爵爷,强森训练他三个月的管家课程有大半都是在学习伯爵的兴趣、伯爵的喜好、伯爵的习惯……
妈的!伯爵喜欢什么、有什么习惯关他屁事!他为什么得服侍这个私自将他变成吸血鬼的怪伯爵!他……他……为什么要知道伯爵喜欢喝伯爵茶?又为什么要知道伯爵精通N国语言?为什么要知道伯爵的家谱?
这些分明都不关他的事,他该知道的是今天的欧美台的股值、汇率、需要批阅的文件,他该坐在办公室里而不是待在这儿烫报纸。
忿恨地瞪眼伯爵,怒气却在见着伯爵沉思的侧脸时消逸无踪,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心明明没有跳动却有种心跳加快的疾速感,他甚至有体温上升的错觉,每每偷看伯爵,他总是以如此的下场收尾,所以他不喜欢接近伯爵。
谁知道偷看他都会有这种反应的自己,一旦与伯爵过于接近会发生什么事。像刚刚自己跌倒,被他抱在怀里时,巩君延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如遭电殛,他情愿冠上对雇主不敬的罪名也不愿意自己的反应教任何人——尤其是伯爵——窥见。
「你对自己的过去还有所眷恋。」伯爵看着低头不愿正眼看自己的巩君延,低不可闻的叹口气。
他得找到一个与巩君延共处的模式,三个月是他的极限,即使他们将拥有永恒的时间,伯爵也不要因为这样而与巩君延维持百年的僵局。
「今晚,你到书房来。」伯爵没有等巩君延回答即与强森商讨起宅邸的一些事务,包括屋外庭园那块空秃该如何解决、半毁的厨房怎么修复,内容几乎全是在替巩君延善后。
巩君延愈听愈是惭愧,但谁让伯爵指派他做管家呢?而又谁知道管家连这些事情都要处理?
追根究柢,更该问伯爵一句:为什么要将他变成吸血鬼?
这个问题在巩君延冷静下来后,一直十分纳闷,却总找不到机会开口,伯爵很忙,而这宅子的主人奇特更忙,巩君延已经有二十天没有见过奇特,据说他现在人在世界各地视察产业,两天前听到的消息是奇特人在东欧某个战区里察看被战火波及的城堡受损情况。
他不知道伯爵与奇特有什么关系,只知道这座屋子里除了固定到访的堂叔之外,其余的人,包括自己,全都是吸血鬼。
可是他们的生活跟一般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会吃东西,而且还很挑食。当巩君延知道吸血鬼还得下厨时,足足呆了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