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好疼。徐帆用舌头顶了一下,连牙都松了。他硬生生把这口血沫咽了下去,摇摇晃晃坚持着又自己爬了起来,没有人敢来伸手扶他,倒是一个个都做好了上来摁住他的准备,那一双双眼睛,有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震惊,也有……愤恨,像钉子一样,一下又一下,敲进他骨髓里去。
是啊,怎么会不恨呢,恐怕连应呈都恨死他了吧?
要不是他做了这个该死的内鬼,更改隐瞒了那么多鉴定结果,应呈的调查又怎么会停滞不前,那个假「傅璟瑜」也不会潜伏得那么顺利。
应呈嘴唇嗫嚅,目光中闪烁着某种光芒,遏制不住颤抖的哭腔,拽住了他的衣领:“我们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怎么会是你……”
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低头盯着脚尖眉眼低顺,他松开应呈拽住他衣领的手,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是我。对不起。”
应呈抬手又要揍他,攥成拳头的手在空中剧烈颤抖了片刻,最后还是僵硬地放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等着!陆薇薇!送他去拘留室!”
他转身就走,徐帆却在他擦肩而去的片刻喊住了他:“应呈!”
——他停住了。
徐帆竟有点欣慰,于是苍白地笑了起来:“我对不起所有人,甚至对不起我自己,但我唯独没有对不起你。应呈,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应呈冷冷看了他一眼,失望和痛苦一齐涌上他的双眼,最后厌恶地说了一句——「滚」。
那眼神像刀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往后一仰几乎摔倒,勉强站直了,就见陆薇薇将手背在身后走了过来,心里明白她这是要拿手铐,忍不住说:“最后给我留点面子。”
陆薇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徐帆伸手,想摸头,却最终落在她的肩膀上:“你会是个好警察的,比当时清白的我更好的警察。”
她眼眶有点涩,想起档案室那个昏黄灯火下认真而又仔细的身影,忽然躲开了目光。
“刚刚那一拳有点重,我腰伤又犯了,动不了,能先帮我拿一下手杖吗?就在鉴证办公室里,我工位上。”
秦一乐上前半步,多年同学情谊的默契令陆薇薇最终点了点头:“那你在这等我。”
“我跑不了,你放心吧。”
她更觉如芒在背,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
应呈一路健步如飞,脚下仿佛踩着火轮似的杀向了拘留室。
江还就在最里面的那一间,戴着手铐垂着头,虽然即将被释放,却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沉浸在应呈即将因为自己而与他交手的急躁之中,乍一眼看见风风火火的应呈有点迷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把一大叠文件拍在铁门上,嘶吼到破了音:“你干的好事!”
他没戴隐形看不清楚,往前走了两步也只看到了两个大字——「匹配」。
“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是吧?下一句是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你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你是谁!
耍我很好玩吗?看我只记得上半句想不起来下半句是不是很有意思?
流水十年间……你他妈也知道老子等了你十年!我等你十年就等你把我骗得团团乱转是吗!”
——他什么都知道了。江还颓然垂下手,抬头看着铁门外的他,苦涩的深海浮沉,冰冷的无影灯下,这些年辗转的虐待与流浪,这十年流水匆匆而过,带来的痛苦一齐涌上心头。
但这种痛苦仍比不上他的「知道」。他不仅知道了「傅璟瑜」,也知道了「林望」,知道他那些深埋地底隐于梦魇的罪孽和过往,更知道了真正的他有多肮脏,多令人厌恶。
他本以为自己如果能扛得住应呈的仇恨,那就没有什么能打倒他,可他错了。
他在应呈摊开的真相下不堪一击。这种痛苦不亚于撕开血肉掰断骨骼,捧出那一颗尚在跳动的心,祈求眼前人能看一眼他干净澄澈的血液。
有什么滚烫滚烫的东西湿了脸颊,他嗫嚅着说:“阿呈……别说……求你了,什么都别说……”
应呈想把文件砸到他脸上,却统统砸在铁门栅栏上,他的愤怒到了极点,却又被委屈盈满,只能扒着铁门红了眼眶:“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不管是傅璟瑜还是江还,全是骗局!我从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就在你们的骗局里了。为什么!”
“对不起……”
他把手从缝隙中伸进去,一把揪住他衣领把他拽了过来:“我被你骗了二十多年只值你一句对不起是吗!你是傅璟瑜的时候我拿你当兄弟,我们从小睡一个被窝长大,你不想做傅璟瑜了拍拍屁股就走,我呢?
你把我放在哪里?我不值得你一句再见吗?
你是江还的时候我收留你养着你,你眼睁睁看着我是怎么疯了一样找你的,却能忍得住一句话都不说是吗?
还在我面前演傅璟瑜,是嘲笑我隔了十几年居然没认出你来吗?
我从小就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