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进去挑东西,路平安扶着柜台,忐忑地看着老板的头顶问;“请问,之前这个位置是不是有一片居民楼?”
“是啊。”老板一边答一边挺费力地站起来,“但是三年前就拆迁了。怎么,你要找人?”
他抬头看向路平安,就这一眼,两人全都愣住了。
路平安在老板的脸上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五官与神情,和自己的一样,或者说,和他的妈妈一样。
“路天尧?”他试探地叫出这个名字,是他记忆中小舅舅的名字。
记忆中的小舅舅并没有眼前这个人的白发与皱纹,嗓音却还是洪亮得和少年时一样:“你是...小山?你回来了?!”
路平安就这样神奇地找到家人,捧着一堆零食的邢天简直像被钉在原地。
路天尧的接受能力倒是很强,从路平安点头的一刻他就忙不迭从柜台后绕出来,拉着路平安左拍拍又看看:“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这么高,真好!”
转了两圈后他眼睛亮亮地问:“你妈妈呢?是不是和你一起来了?是不是在外头等着呢?”
还没来得及被惊喜环绕的路平安被这一个问题瞬间锤到了冰窖里。
这天晚上他们在舅舅家住下。路平安第一次知道舅舅已经结婚了,舅妈是个很漂亮的医生,正在外地读研,于是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把两口子的新房收拾出来给路平安和邢天,自己在隔壁支了张简易的行军床。
路平安在隔壁房间一直待到深夜,邢天知道他和舅舅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于是非常识趣地等在屋里。“妈妈去世了。”下午路平安说这句话的表情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翻涌,他有点烦躁地顺着怀里小斑点的毛。
也许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就有秃顶的危机,小斑点龇了龇牙,奋力从他怀里挣脱。邢天刚起身要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屋里的灯光扑在路平安脸上,照亮了他红得要命也肿得要命的眼睛。
邢天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对他张开双臂。
两个人抱了很久,最后睡觉的时候路平安都枕在邢天的胳膊上。他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邢天,原来一个人的死是和活着一样漫长的事。”
语言在这种时候总是匮乏的,邢天只能低下头去亲他的额头。然后路平安又说:“明天我妈妈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清河唯一的墓园在一片野花开得很漂亮的山坡上。这么多年,随着周围城市的迅速发展,越来越多人离开了清河,所以这片墓地葬着的几乎都是老人。
其中也包括路平安的外公外婆。
外公早在路平安出生以前就去世了,他只在妈妈的描述里听过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外公当过兵,黑白照片上他的眉眼威风凛凛。
外婆是在两年前病逝的,舅舅看着墓碑上慈眉善目的老人,轻声告诉路平安。临走之前,她还一直惦记着你妈妈。
那是她唯一的女儿,最听话最懂事的女儿。原本只是想做一个教书的老师,原本会拥有幸福安乐的一生。
这一天,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路平安的视线从三座墓碑上依次移开,他看了眼舅舅,又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邢天,所有他爱的人此刻都在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块很冷很硬的冰,却因为四面夹杂的阳光,开始一点一点慢慢融化。
他们在清河又待了两周。舅舅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第一晚和路平安长谈过,之后的日子就是埋头给他们做各种好吃的,两个星期不间断的大鱼大肉,甚至让路平安一闻到肉味就有点心慌。
当然他也问过一个在旁人看来很寻常的问题,他问邢天:“你和我们平安是朋友吗?”
路平安松开咬筷子的嘴唇,一看就要抢答,邢天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脸上带着很规矩的笑:“我们原来在南城是邻居,后来就成了朋友。”
吃完饭两个人回到房间,邢天拉住有点不开心的路平安:“我就是觉得这事还是慢慢告诉你舅舅比较好。”
“反正早晚都要说。”路平安好似下定决心一样抬起明亮的眼睛:“离开之前我一定会告诉他。”
邢天知道他是认真的,也知道为了这份认真路平安付出了多少勇气,他没再阻拦,玩笑着揉了揉路平安的头发:“那我算是见家长了?”
路平安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实在进步神速,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面对邢天的一切“骚话”,“是啊,真是便宜你了。”
然而他放了狠话,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最后一天舅舅要给他露一手,展示一下老路家的招牌盖浇面,他在厨房帮忙,邢天开着车去郊区加油站加油。
“邢天这小伙子不错。”舅舅随口夸了一句,“是个靠得住的好朋友。”
“其实...”路平安的脑子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他不是我好朋友,他...”
“他喜欢你?”舅舅接话的速度比他更快。
路平安着实被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