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乘许是对她放松了防备。
玉伶跑上二楼,回头好几次,知道他并没追过来。
她没有返回之前的包厢,而是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绕开那戏院与茶楼之间的过道,从大门出去后便拦了一辆东洋黄包车,让车夫把车篷打起来,说是太晒要遮光,催着车夫快些赶去江边的渡口。
到了之前下车的地点,江雍的车还停在那里。
玉伶哄那江雍的司机帮她垫付了车费,然后让他引着自己上船。
直到上了船,她还在眺着远处,环顾四周,比方才在那包厢里的时候还要慌张。
自己明明不需要再对陈一乘逢场作戏,也不需要吊着他来成什么龌龊事。
却又为何在他面前犹如那戏折子里说过绘过好多遍的怀春少女……
玉伶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陈一乘一如既往地对她纵容至极,甚至不计前嫌。
惊讶之余,她自知在乎他,依赖他。
……还有?
也实觉自己不配。
因为她没对陈一乘坦白的事情还有最后一件——
就是江雍让她看的那份名单。
她不知那张纸对陈一乘有多重要,泄密之后又会让他担什么样的责任。
可她已经从江雍那里收了她想要的好处,理应言而有信。
她无法面对陈一乘。
玉伶是真的希望他不要一次再一次地包容她的欺瞒了。
他如若对她多心狠那么一分一毫,她也不会落到眼下这般焦灼矛盾到想要自戕偿命的地步。
最后看了一眼埠口的泊车处,可日头西行下落,璀璨却也亮眼,什么都看不清。
玉伶眯了眯眼睛,这才转身下了二层甲板的小台阶,推开门。
所见之景并不是如玉伶所想的那种酒会场合,无所穿戴打扮的她并不能装成一个偷懒的侍应生,从而躲在某个廊柱后面,再趁着人多跑去无人的上甲板。
这船舱应是被改成了一间大书房,可以办公,也有床铺可供休息。
只是原本该有的一张书桌地方换置了一架筝和一把琵琶。
是上次她弹过的那把手感极好的丝弦琵琶。
而江雍则卧在床边的斑竹躺椅上,正悠哉地翻看着一本书。
“我以为伶伶今天不会过来了呢。”
那躺椅正对着舱室里透光的小窗户,江雍身着袍装的绀色和他此时的眼睛是同一个颜色。
他的腰际系有一条衔玉暗色绦带,右耳处原本会戴的那只翡翠耳环却没有了。
玉伶的手还握在门把处,没有走进,只回:“雍爷愿意给玉伶面子,玉伶怎会不来。”
此时的玉伶听见船尾扬水的声响,知道船准备驶离码头了。
可这有好几层的客船却异常安静,安静到好似只有他们两人。
江雍的脸上时常有着温和得体的笑意,现在也不例外。
他把手中的书合拢,放在床头的小柜旁,起身时对她招了招手,说道:“厨房还在备菜,晚会儿用饭,伶伶要先喝点什么吗?”
玉伶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那筝与琵琶间的小圆桌,那里有一瓶藏于冰桶里的东国洋酒,瓶身玫粉,是派乐门不会出现的讨好女人的酒种。
摇了摇头,她仍没有朝江雍走去,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江雍并没有勉强玉伶,转而说道:“伶伶想好要些什么了吗?”
“雍爷,玉伶能不能现在就把那份名单默给您?”玉伶咬牙靠着门扉,背在身后的手拧在了一起,踌躇半晌,又继续道,“玉伶想……想离开锦锡。”
“那正好,北宁的薛林女校现下秋季开学,在招学生,文理外语都教都学,伶伶去吗?”
“……说起来,那是夜蝶曾念过书的地方,教过她的老师都记得她,但凡伶伶说你姓甄,识得甄诗纨,讲师们都会顾你几番。”
江雍顺口而出的一段话像是他早就做好的考量。
他似是没有她想的那般在乎那张纸。
江雍回应了玉伶复杂的目光。
“但凭雍爷安排。”
“……能不能尽快?”
江雍走到那圆桌旁,取出冰桶里的酒,打开瓶盖,往那青釉瓷的小酒瓶里倒入些许,再往那同花色的小酒杯里倒了一口酒。
举杯想要递给她:“是因为陈一乘?”
见玉伶凛神沉默不答不接,又转了话题:“甜味的梅子酒,小姑娘都会喜欢的。”
玉伶这才上前接过,浅抿一口,心绪混杂的她好似完全没有品出什么味道,然后把酒杯放回了原处。
好在这酒会回甘,甜甜的味道散在口中,的确是好喝的。
可是仅剩的甜味消失之后又觉得喉咙有些辣,有些涩。
这时的江雍已经坐在那台筝琴前,随手拨弄的几下所发出的乐声是她上次给孙褚晟唱的那一曲。
玉伶犹记当时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