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实在过于突然,我没办法相信吉良真的就这么死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整宿没有睡着,半夜爬起来,打开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在床边的桌台上摸索——我摸了半天,蓦地恍惚了一瞬,随即想到:我在干什么呢?我停了下来,神情呆愣地望着窗口。夜间的风一阵一阵吹来,凉嗖嗖的,我却感觉内里热得不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喉咙干渴无比,吞咽口水都能感受到咽喉深处肌肉的颗粒感,生生扯着疼,动一下,好似都会撕开肌肉,迸出血液。一股铁锈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蓝色的荧光有些刺眼,瞳孔不自然地收缩,我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球干涩涩的,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出来。唉?我眨眨眼,眼前一片模糊,微微的湿润感从眼角传来,我不禁呆了一会儿,继续低头去看手机:七月四号,星期四,凌晨两点四十四分。
原来已经那么晚了吗?
我重新躺回床上,将手机放在枕边,翻了身,缩进被窝里,大脑昏沉沉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突兀的,混杂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我得早点睡,明天还要去机场。
去机场干什么呢?
脑海中犹如轮船发动机一样嗡嗡作响杂音一下子戛然而止,从海面沉入了深海,四周都是静悄悄,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水泡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睁着眼,听着胸腔里如鼓点般的心跳,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吉良他,死了啊。
……
我不知道昨夜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我的确六点多的时候就醒了,然后便再也睡不着,索性起了床。我穿着睡衣,盯着乱蓬蓬的头发就去洗漱间洗漱。
拿起牙刷,我伸手去取牙杯的时候,手背猛地一凉,我转过视线,落在旁边的蓝色的牙杯上,那是吉良的杯子,他平常用的杯子就这么静静地摆在属于我的牙杯的旁边,仿佛从未离去。我收回目光,又陡然看到手边那支新的牙膏,我想起那是吉良临走前的前一天晚上去超市买来的,还没有开封……
我挤出牙膏,表情呆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将牙刷塞进嘴里。柔软的毛刷细细扫过我的口腔,甘甜清凉的薄荷味从舌苔袭来,我顿时感觉喉咙一紧,一股强烈的呕吐欲霎时夺走了我的意识,我猛然趴到冰冷的盥洗台上,张开嘴,吐出雪白的泡沫:“呕——”
我呕吐了半天,只吐出了一些口水。抬眸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我擦了擦嘴角,拧开水龙头,面色苍白地看着水冲走手背上的白色泡沫。
我愣了许久,手被水冲得冰凉,直到那股冰冷的感觉抵大了血管,我方才赶紧伸手拧紧了水龙头,转过身,离开了洗漱间。
简单地做了一顿早饭,我吃透审,打车去了机场那边。
此时天还很早,雾气朦胧,太阳都还没有完全升起。我从车上下来,只穿了件绿色的碎花连衣裙,肩上披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我迷迷糊糊的,险些忘了付账,好在司机叫住了我。
“不好意思。”我从包里掏出钞票,付了钱。司机皱眉看着我,把手搭在窗外,拿着我递的纸币,提醒道:“小心点啊,小姐。看你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就是有点晕车。”我扯了扯嘴角。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使我不太习惯。
也许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我的大脑一直处于眩晕的状态。走进机场,我远远地便望见有几名机场的工作人员正在招呼一些一看就不是来乘坐飞机的客人,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走了过去。
“请问,是吉良先生的夫人吗?”一名年轻的男士注意到了我,走到我的面前,朝我鞠了一躬。
“啊。”我愣愣地回道,“我是吉良吉影的妻子,昨晚有人打电话让我上午来取……我丈夫的遗物。”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的。我应该愤怒吗?还是应该失声痛哭呢?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歇斯底里地谩骂也会得到宽恕吧。可是,我骂不出来,就连调动眼角的肌肉挤出几滴眼泪也变得无比困难。
那名穿着制服的男士遗憾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那么请随我来吧。”他一边走着,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估计在说我倒霉吧,毕竟飞机失事生还的几率很低,没想到这次居然只有一个人死了——死的那个人就是我的丈夫,怎么看我都很倒霉。
“这些都是吉良先生的遗物。”他将我带到大厅里的一个小桌子旁边,上面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盒子,桌子下面还有一个灰扑扑的箱子。他将盒子放到我的面前,揭开盖子,说道:“您可以看一下。”说着,他又拿出一张表:“麻烦您填一下这个,填完之后,您就可以把东西带走了。”
“嗯。”我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也没注意到他递给了我什么,我全程看着那个盒子,里面有一个烂了的手机,一个皮包,还有护照这些。
我攥着对方给的表,俯身坐到桌子旁,看都没有仔细看,拿起笔填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