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异降（上）

    斯里曼尼望着黑漆漆的坑道，笑容渐渐消失。

    “当然咯，这里的大多数人，身家性命是没你那么金贵，‘大人’！”

    “这么多年，翡翠城越繁荣富裕，扩建扩张，这坑道里的人就越是增加——从麻风病人到畸形弃婴，从残疾到疯子，从工伤瘫痪到不治之症，这坑道成了彻彻底底的恶臭屎坑无数不正常、不被需要、不被地面上的世界待见的‘人’，就会被扔在这里，或者被逼到这里，为人遗忘，自生自灭……”

    迦达玛从他们身后走过，背后背锅，手上持勺，表情很是讽刺：

    “怀亚娜！”

    斯里曼尼勉强笑笑：“哦，那还……起码自力更生了，你们很……自强自立？”

    “从而让地面上的人眼不见为净，为了翡翠城的文明整洁？”泰尔斯出神道。

    “真的？”斯里曼尼面色难看，“那现在……应该不再是那样了？”

    泰尔斯转头打量着坑道：居民们各有残缺的身形影影绰绰，许多人都对目光十分敏感，见泰尔斯望来，大多数人连忙低头转身，或缩进更深的黑暗里。

    “好人？可先别这么肯定，”迦达玛不屑地看着他，笑容狰狞，“你可不了解‘水尸鬼’。”

    “多亏了尹尔夏加修女，”豪瑟叹了口气，“她很久以前发现了这里，几十年来不计代价地付出，把畸形儿当作人来对待，不但坚持救济，还努力在野蛮的混乱里重建——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秩序。”

    大娘的表情和语气颇有些吓人，配上昏暗的环境气氛，斯里曼尼咽了咽喉咙：

    “不止，”希来轻笑一声，搓了搓手：

    “抱歉，”斯里曼尼面色一变，连忙低头：“不，我没那么想。”

    泰尔斯轻轻蹙眉。

    斯里曼尼有些犹豫：“是他收养了这些，这些……”

    “他顶多只是从旁帮忙。”

    “我们知道，”沃尼亚克摇摇头，“你都翻来覆去讲了十几遍了。”

    “我做点旧货翻新的活计，迦达玛搞算命，卖骗人的灵药，多萝西去上面扔下来的垃圾堆里收破烂，至于像沃尼亚克还有波波这样的人，就去马戏团里表演滑稽戏，跳火圈，或者去畸形秀上站一天，晚上再回来，当然了，更多的人，麻风病人之类的……嗯，就数着日子过了。”

    几秒后，她抽回自己的手。

    “为了把‘不正常’从‘正常’中驱除出去。”

    泰尔斯突然想起多年后的废屋，想起了无生趣地守着它混日子，对回到兄弟会毫无期待的默特萨。

    “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当然，”斯里曼尼醒觉自己现在的处境，急忙转换表情，“噢，我是说，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

    “不，乍得维没有收养他们——你看我们的年纪，像么？”

    沃尼亚克不忿地怒哼一声，脖子旁的巨型瘤子越发刺眼。

    迦达玛大娘坐到豪瑟身边，给他掖了掖毯子：

    “什么意思？”

    “某一任南岸公爵，天知道哪一任，他想学王都的样子重修下水渠，结果半途而废，时间长了，修了半拉子的坑道里就住进了人，或者简单地说，住进了畸形怪物们……”

    “你想说怪物？还是畸形儿？”刚刚干完活儿，在对面坐下来的沃尼亚克冷哼道。

    泰尔斯一把按下她的手，摇了摇头。

    豪瑟叹息道：

    斯里曼尼皱起眉头：“那这里……”

    “可别搞错了，这里早先可远没有现在这么‘正常’，”火光中，豪瑟注视着漆黑不见尽头的坑道，“很久以前，那些被逼到这里的‘人’，他们被扭曲的可不止是身体。”

    豪瑟大叔坐到火炉边上，他用小手披上毯子的样子颇有些滑稽。

    希来冷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戴着手套的手：

    “等等，这个地方是乍得维祭司开的，对吧？为了慈善救济？”

    豪瑟大叔回头轻笑：

地方和臭水沟救了你的小命。”

    “那看看周围：侏儒，傻子，瘤子人，海豹人，龙虾手，多毛人，无脑人，双头人，当然，还有多指人……”

    豪瑟大叔指了指身后的一堆旧货：

    “你见过一个七岁孩子杀了另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就为了锅里的一顿老鼠肉吗？或者一个聋子被头朝下按死在污水里，只因为他的铺位比较好？就算水尸鬼的传说，也不是无迹可循，那时就连黑街兄弟会的地盘都比这里好，”迦达玛冷笑一声，说完看向皱眉的多萝西和沃尼亚克，“别看我，我也是听老保来说的。”

    斯里曼尼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

    希来默默地回望着他。

    他们对面的沃尼亚克不爽地哼声。

    背对着他们的豪瑟大叔冷笑一声。

    “什么活儿都干。”

    “那这里的人们，他们怎么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