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广州城中耀眼的灯火和熙攘的人流,随着越临近西关沼地即越是零星,直到猛然抬头,才发现眼前只剩下黑漆漆的巷子和落叶满地,荒凉破败景象中带着让人心慌的静谧。
两侧矮小歪斜的土胚屋挤成一团,就像是生长得极不整齐的两排牙齿,伴随着枯叶沙沙的响动,在向踏入其中的几人龇牙咧嘴地狞笑着。
“师父,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傅凝蝶已经非常自然地走在队伍中间,略微领先两个师兄一步,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偏僻地方——乞丐难道不应该是在城里讨饭吗?
江闻凭借朗阔天空中的星斗判断了一下位置,摸了摸下巴说道:“根据我傍晚打听,应该是在西边没错……”
傅凝蝶将信将疑地打量四周,只见两侧破旧的门板上贴着一些破烂褪色的黄色符纸,上面布满了蜿蜒曲折的不明线条,看着像文字又似是而非,一张一张垒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就像是昆虫产下的卵。
眼见家家户户皆是如此,西关小巷又早早地熄灯闭户、不见声响,冷风吹来符纸乱响,以前听过的村野诡谈瞬间涌上心头,这些符纸又俨然是在镇压驱逐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这让凝蝶更加笃定是走错了路。
江闻转头看了凝蝶一眼,忽然说道, “徒弟,为师倒是突然想起来, 这里的一个恐怖传说。据说脚下本是一大片乱葬岗, 强行夷为平地后屡见灵异, ‘广场’两字时常被看成是‘尸场’,邪门的很啊……”
果不其然, 凝蝶瞬间又被吓了一跳,看着两侧门上密密麻麻的符纸,已经两股战战想要回去, 不瞎掺和今晚所谓的江湖拜会了。
“师父……我怕……”
江闻无奈地捂住了脸,这徒弟怎么还是如此胆小,今后怎么独自行走江湖?
“怕什么?几百年后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洪文定却丝毫不畏惧地走上去,揭下一张被晒到脆硬的符纸, 对江闻说道:“师父,我看前面应该就到了。”
傅凝蝶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差点惊叫出声, 幸好等了许久既没见到妖风大作也没有飞沙走石, 更没有眼睛和灯笼一样大的鬼物从天而降把人攫走,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江闻叹息一声, 把符纸拿到了傅凝蝶的面前。
“看清楚了, 这张纸虽然装神弄鬼写得像个符箓,但你不妨把它横七竖八地转着方向看,是不是就能看懂了?”
小凝蝶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反复转动着方向分辨着字形, 慢慢念出了研究的结果。
“……兹领贵府钱财,散去五院流丐。立此文书为据, 不敢一人到此来?”
一经读出来,其中的诡异就豁然开朗了, 显然是不这些符纸不是驱鬼镇邪,而是用来驱赶门口流浪乞丐的。
道教符箓再神奇, 也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因果律武器出现, 眼前密密麻麻的符纸,其实就是丐帮发出来的。
像广州城中人口众多, 不论大户小户,有个婚丧喜庆都是乞食求讨的好机会, 倘不贴上帮主给出的凭据,则散丐一个接上一个来乞, 势将难于应付, 故宁愿花较大的一笔钱, 以免门庭塞满难堪的乞丐,横生事端。
故而它本意是作为丐帮领取过保护费的一种凭证,之所以化作难以分辨的符箓形状,不过是为了在乞丐善操蛇治犬的传说外再添一层神秘色彩,方便今后要到更多的保护费。
眼下有这些符纸出现,说明城中确实有较大规模的丐帮存在,这种符纸大量出现,则说明这里离乞丐窝不远了,不然也不会骚扰得如此频繁,以至于平民家庭都得贴满符纸以求避祸。
洪文定有过闯荡江湖的经验,此时哪怕认不出字迹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门道,知道离目的地不远了。
经过江闻一番解释,凝蝶终于将信将疑地放下了心。
“凝蝶,你不要以为乞丐就是一群苦哈哈的要饭花子。在这种通衢大邑中,乞丐不但能收例捐、要赏钱,阔气的还能置办田产、蓄养妻妾,不见得就比寻常人家落魄。”
江闻面无表情地说着,而傅凝蝶却怎么也想象不出乞丐们意气风发、穿金戴银的模样。
“师父,他们不缺钱为什么还要当乞丐呢?买田地当个富家翁不好吗?”
这句话问出来,江闻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授人以渔还是授人以鱼,其实大家都理得清楚,能挣钱的产业谁会放弃呢?
而早在《太平广记》的《成都丐者》以及《朝野佥载·补辑》中,就提到丐帮这个组织,明说了他们绝非一群可怜的乞讨之人,而是一群敲诈勒索的歹人——只不过流氓地痞收保护费是讲打讲杀, 靠“斗恶”;而乞儿收保护费是讲撇讲烂,靠“滋扰”罢了。
“这里面缘故就复杂了,还是留给你自己领悟吧。”
此时不是闲聊的时候, 因为随着几人前进,面前墙角阴影中已经出现了一些鬼鬼祟祟身影。
他们随着江闻的脚步声交头接耳, 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