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凝蝶从出了骆府就一直保持着乐不可支的模样,此时停下脚步问着洪文定。
“江道长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个纸包最外层原本还有一层纸,上面写着‘马佳善亲启’,幸好没被外人看见,已经被管家撕碎烧掉了……”
几人跨过了书偏房间,越过直通正厅的青云巷,立即看到厅堂正中的八仙桌上,正端放着一个油纸层层包裹、麻绳反复缠绕的物什,上面还用浓墨印上了大大的一个“江”字。更由于近来潮湿气候的浸染,使油墨字迹间渗出了一道道虫须菌丝一般的痕迹,更显得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哦,没什么。”
雷老虎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胸口,有些谄媚地对江闻表示:“反正江道长的事就是我雷某人的事,江道长的朋友就是我雷某人的朋友,江道长的面子就是我雷某人的面子,江道长的钱就是我雷某人的钱……”
江闻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
江闻冷笑一声,伸手就扯开了层层包裹的油纸,显露出了深藏其中的东西。
“故作疑兵、片语攻心,这人倒是有几分能耐。”
江闻不慌不忙地收拢油纸伞,甩去上面残留的水迹,先对身后跟随的乐师们介绍道,“今后你们的工钱就由这位雷老爷买单,千万要记得啊!”
乐师们慌忙躬身行礼,异口同声地说道:“见过雷老爷!”
江闻顿时皱眉,看开这东西真的是有备而来。
“就是这个东西。它应该是跟着雷家前两天运送绸缎的车队来的,不知被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在货物堆里的,直到今早管家盘点货物才发现。”
洪文定摇了摇头,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
三名徒弟瞬间好奇地围了上来,唯独小石头见里面不是吃的,就率先讪讪地退后一步。
“发生什么事了?”
“雷老爷,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点?我看这防潮的手艺严谨,用材也不便宜,可能只是哪家药铺预定的药材被装错了车。上面写的‘江’,大概是江珠、江栀子之类药材名的缩写嘛。”
那里面却并没有药材,而是藏着一本手工抄录的书籍,用纸完整,墨迹也都还很新鲜,只是
然而江闻的安慰没起到什么作用,只见雷老虎的嘴角微微抽搐,附在江闻的耳边小声说道。
马佳善,那是雷老虎在下梅镇上的原名,也代表着他曾经和清廷结过的是非往事。送来东西的人主动提起这件事,显然是存着威逼胁迫的意思,警告雷老虎必须转交这个东西,否则你曾勾结南少林的把柄,我就能送到官府的门里去。
路上江闻还打听了一下,发现本地戏班属于武大于文的戏路,伶人但工技击,以人为戏,所演绎的类多不可究诘的荒诞故事,言既无文,事尤不经,“八仙班”原本最受欢迎的,便是老班主从雷州傩舞学来的武戏《雷杀》,讲的是个作恶多端的无赖被雷殛杀的怪事,可惜随着老班主的意外身死,再也没人能演绎了。
“既然江道长开口,你们以后就是我雷家的人,工钱先按照厨子发放。”
雷老虎的神色有点过度紧张,彷佛面前的不是纸包,而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洪水勐兽,一打开就会万劫不复。
“江道长,江道长!你终于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洪文定经过了大门紧闭的蒙学私塾,恍忽见到大雨瓢泼的远处有个老迈的身影正踽踽独行,可当他回头看去,伶仃身影却又被雨点打散不见,彷佛刚才的只是一场幻觉。
洪文定总觉得那位白发苍苍的蒙学塾师,和他爹洪熙官先前一样满怀心事,背在身上已经快要走不动了。
江闻已经能预见到今天之后,名门大派出门行走,恐怕都会像自己这样带着乐队以壮声威,这几名乐师倒也是会机灵应变,的确不算什么出格的事,于是他便大发慈悲地回复道。
“此事似乎可行,但是你们人数太多了,说实话我们武夷派连人带马一起算上,都赶不上你们人多。今后江某只负责出外的赏钱,平日的工钱另有人给,几位师傅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文定师兄,你在看什么呀?”
几名乐师顿时千恩万谢,喜不自胜地收拾好乐器,跟在江闻身后走了,也没人会在意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广州城里就凭空多出了一支乐师集体跑路、班主茫然无措的倒霉戏班。
跋涉过了积水街巷,众人终于来到雷老虎坐落于西关大街的宅子,撞见一身绫罗豪服的雷老虎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江闻他们出现,连忙喜出望外地出声吆喝。
召入府中,构园池,蓄声伎,调丝竹,每日聚诸名士度曲征歌,戏曲水平自然不可小觑。而广州城中的豪富人家跟着附庸风雅,也往往会有赞助供养的戏班,每逢大事就出钱在寺庙开戏酬神。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感觉有点不妥,差点就把真心话给说出来,匆忙含湖地改口道,“反正找我就对了……江道长,幸好你回来,今天府上收到了个东西,直到现在我也不敢打开,光看上面的字迹,好像是要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