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南希仁向郭靖望了一眼,似
乎忽然认出是他,张口要待说话,嘴边肌肉牵动,出尽了力气,仍是说不出话,脸上兀自带
着笑容,眼神中却流露出极度失望之色。郭靖叫道:“四师父,你歇歇,有甚么话,慢慢再
说。”南希仁仰起脖子,竭力要想说话,但嘴唇始终无法张开,撑持片刻,头一沉,往后便
倒。郭靖叫了几声“四师父”,抢着要去相扶。黄蓉在旁看得清楚,说道:“你师父在写
字。”郭靖眼光斜过,果见南希仁右手食指慢慢在泥上划字,月光下见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道:“杀……我……者……乃……”黄蓉看着他努力移动手指,心中怦怦乱跳,突然想起:
“他身在桃花岛上,就是最笨之人,也会知道是我爹爹杀他。可是他命在顷刻,还要尽最后
的力气来写杀他之人的姓名,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吗?”凝神瞧着他的手指,眼见手指越动越
是无力,心中不住祷祝:“如他要写别人姓名,千万快写出来。”只见他写到第五个字时,
在左上角短短的一划一直,写了个小小的“十”字,手指一颤,就此僵直不动了。郭靖一直
跪在地上抱着他,只觉得他身子一阵剧烈的抽搐,再无呼吸,眼望着这小小的“十”字,叫
道:“四师父,我知道你要写个‘黄’字,你是要写个‘黄’字!”扑在南希仁身上,纵声
大恸。这一场捶胸痛哭,才把他闷了整天的满腔悲愤尽情发泄,哭到后来,竟伏在南希仁的
尸身上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悠悠醒来,但见日光耀眼,原来天已大明。起身
四下一望,黄蓉已不知去了哪里,南希仁的尸身仍是睁着双眼。郭靖想到“死不瞑目”那句
话,不禁又流下泪来,伸手轻轻把他眼皮合下,想起他临终时神情十分奇特,不知到底受了
甚么伤而致命,于是解开他衣服全身检视。说也奇怪,除了昨晚拳击黄蓉而手上刺伤之外,
自顶至踵竟然一无伤痕,前胸后心也无受了内功击伤的痕迹,皮色不黑不焦,亦非中毒。郭
靖抱起南希仁的尸身,要想将他与朱聪等葬在一起,但树林中道路怪异,走出数十步便已觅
不到来路,只得重行折回,就在桃树下掘了个坑,将他葬了。
他一天不食,腹中饥饿之极,欲待觅路到海滨乘船回归大陆,却愈走愈是晕头转向。他
坐着休息片刻,鼓起精神再走,这时打定主意,不管前面有路无路,只是笔直朝着太阳东
行。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一片无法穿过的密林,这林子好不古怪,每株树上都生满了长藤钩
刺,实难落脚,寻思:“今日有进无退!”纵身跃上树顶。
只在树上走得一步,就听嗤的一声,裤脚被钩刺撕下了一块,小腿上也被划了几条血
痕。再走两步,几条长藤又缠住了左腿。他拔出匕首割断长藤,放眼远望,前面刺藤树密密
层层,无穷无尽,叫道:“就算腿肉割尽了,也要闯出这鬼岛去!”正要纵身跃出,忽听黄
蓉在下面叫道:“你下来,我带你出去。”低下头来,只见她站在左首的一排刺藤树下。郭
靖也不答话,纵下地来,见黄蓉容颜惨白,全无血色,不由得心中一惊,要待相问是否旧伤
复发,却又强行忍住。黄蓉见他似欲与自己说话,但嘴唇皮微微一动,随即转过了头。她等
了片刻不见动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走罢!”两人曲曲折折向东而行。黄蓉伤势尚未
全愈,斗然遭此重大变故,一夜之间柔肠百转,心想这事怨不得靖哥哥,怨不得爹爹,只怕
也怨不得江南六怪。可是自己好端端的,干么要受老天爷这等责罚?难道说老天爷当真妒恨
世人太快活了么?她引着郭靖走向海滩,心知他此去永无回转之日,两人再难见面,每走一
步,似乎自己的心便碎裂了一块。待穿出刺藤树丛,海滩就在面前,再也支持不住,不禁摇
摇欲倒,忙伸竹杖在地下一撑,哪知手臂也已酸软无力,竹杖一歪,身子往前直摔下去。郭
靖疾伸右手去扶,手指刚要碰到她臂膀,师父的大仇猛地在脑海中闪过,左手疾出,拍的一
声,在自己右腕上击了一拳。这是周伯通所授的双手左右互搏之术,右手被击,翻掌还了一
招,随即向后跃开。黄蓉已一交摔倒。眼见她这一交摔下,登时悔恨、爱怜、悲愤,种种激
情一时间涌向郭靖胸臆,他再是心似铁石,也禁不住俯身抱了她起来,要待找个柔软的所在
将她放下,四下一望,只见东北岩石中有些青布迎风飘扬。
黄蓉睁开眼来,见到郭靖的眼光正凝望远处,顺着他眼光望去,也即见到了青布,惊呼
一声:“爹爹!”郭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