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萨瓦尔多从车后座的一个暗格里,找出了一个盒子,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只手枪,又拿出一盒子弹。
手枪和子弹都是崭新的,哑光的枪握在手里,微微冰凉而有质感。
他取下弹夹,把子弹一颗一颗往手枪里压,他感觉自己这么做的时候,就像是在给这把枪注入某种生命,或者意志。
当弹夹最终塞满的时候,他拿起这块精巧的铁,先是试着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这让他下意识觉得恐惧,这感觉很好,他感觉自己的意志沿着身体,顺着手臂从手指头,传递到扳机,再传递到子弹,和撞针,最终,传递到枪口和自己的太阳穴。
一个人很难让自己觉得害怕,但手上握了枪,就变得容易起来。
他没有太多开枪的经验,只是在郊区对着几个易拉罐偷偷试过几次。
但他在网上查过一些人中枪之后的画面,就像易拉罐一样,包装被切开一个洞,里面的东西流出来……听说不疼,因为很快。
但如果是射杀别人,他没有好的枪法,一般情况会打中躯干,脏器……他想象着鲜血流淌一地的场景,觉得害怕,比刚才对准自己还害怕,这样的自己让自己觉得陌生。
萨瓦尔多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一个在正常的,甚至优越发达的国家出生的普通人。
父母是工程师,对自己管的并不严,但自己却也从不惹祸。
他有一个漂亮的姐姐,妈妈工作很忙,她就像一个小妈妈一样照顾自己。
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就是在这样温暖的照顾下长大的,这让他的性格变得很温顺,熟悉他的人,他的妻子,他的岳父岳母,他的同学,同事,都说自己性格温柔。
他见过那些不温柔的人,在学校,他们在课堂上恶作剧,气的老师慢学校追;在社区,他们到处乱停车,开party音响声音巨大,当你上门要求的时候,他们斜着眼睛抽烟,根本不愿意搭理你;在游行现场,很多人躲在人群后面朝jc扔石头,这些人往往还不是游行队伍的一员,他们就是觉得这样有趣,等jc开始放催泪弹和喷水枪的时候,这些人就远远的躲在后面大喊大叫,然后用手机把这些场景录下来,在推特上宣扬他们的英勇。
以前他很讨厌他们,因为他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对秩序的生活觉得舒适。
他曾经很喜欢生活,每天固定时间上下班,和妻子约会,在餐厅一边听吉他,一边说着生活中的趣事;周末的时候,有时候去父母那里,一家人团聚,有时候则跟妻子俩人开车去某个心仪的旅游点观光……
长时间秩序的生活给了他一种错觉,似乎生活的美好就是理所当然的,它应该会,也必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他会在电视上看到戏班丫和欧盟的经济下行,但他只要还有工作,这些似乎就距离他很遥远;他会在选举月看到很多广告和宣传单,有时候也会突然对某个政策感觉到自己要去尽一份公民义务,让亲友们一起去投票;他在网上看到新闻,说戏班丫有了一种最新的医疗技术,很多人得到了治疗,他也只是感慨,现在的技术真是日新月异,这个社会发展的进步好快……
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肚子痛的厉害,有些无法忍受,于是预约了医生。半个月之后,他被医生告知,肝癌晚期,他的生活已经快到了终点。
没有治疗的必要了,他可以自己去列遗愿清单了。
他去加了好几个病友论坛,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支持的力量,然而却没有,很多的普通人,像他一样的普通人,生病,治疗,支撑,死亡,或者自杀。
这些故事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从十几年前论坛建立到现在,论坛里留下无数人这一生最后的过程。
他们知道,他们治疗,他们战斗,他们成功,但最多的是失败。
萨瓦尔多不愿意,也不甘心自己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但病情的发展很快就让他意识到,也许尽快结束并不是一个最差的结果。
定期不定期发作的剧痛,让他很快变成了一个止疼药成瘾者以及一个吸D者。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顾忌药品的副作用以及D品的负面效果,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相比较正在发作的疼痛,这些什么都算不上。
在D品和止疼药的副作用杀死他之前,癌细胞已经可以杀死他好几次了。
就在那个时候,他买了这把手枪,如果有一天,当疼痛发展到他无法忍受,连使用药品也无法克制的时候,他就给自己一个痛快。
他本来已经对自己的结局认命了,就像那些所有的绝症患者一样,刚开始还很有意志要跟病魔分个高下,但很快他们就会被无时无刻的痛苦击倒,生活很快就褪去了原本的光鲜亮丽,成为纯粹的、无止境的疼。
那种生活很快就让人意识到,也许结束并不是最坏的选项。
于是萨瓦尔多开始准备自己的遗愿清单,就在他准备开始实行这份清单的时候,出现了新闻。
一天之内,数百人的绝症得到了治疗,蓝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