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皮黄腔,眼起板落,大概是如今各地的小戏已经开始了大融汇,这一段依稀带着几丝秦风。
一段过门儿后,只听鼓师先敲一记檀板,又敲一记单皮鼓。
正末扮岳武穆上前开:
“十年待雪靖康恨,烈烈激怀臣子心......”
所谓正末,实是杂剧中传下来的的叫法,类似前世戏曲里的生角,全剧只有一位,每折必出场。不过如今的小戏却与杂剧不大相同,虽然也继承了杂剧中的歌曲宾白舞蹈杂耍艺术形式,却打破了杂剧的曲牌联套,变为比较工整的长短句,就像此时唱的便是为二二三的七字句的板腔体。
所谓曲牌联套,就是每一段都有一个词牌,若干个曲牌组成一折戏,最有代表性的,就像是等等,有杂剧也有昆曲,贾府里的几台戏班,就有专门唱昆曲的。说起来,曹公本身就是一位曲牌大家,其笔下的等等,当然世人最熟悉的都抵不过那首。
相比这样的板腔唱法,可能贾府众人更钟情于昆曲,元妃省亲那日,所点的几折戏都是昆曲,这大概也是因为不同小戏各有其风格的缘故,皮黄脱胎于秦腔,沾染了北地的豪放,昆曲南戏和杂剧的融合,曲词典雅,行腔婉转,唱起女子的闺阁之怨来最是细腻不过。
这个戏班是喜儿专程找来的徽班,京中大凡有点名气的戏园子,就没有喜儿不知道的,这厮还跟在南疆时一般,没别的爱好,最爱逛戏园子,不过如不是喜儿,贾瑛还不知道徽班已经开始入京了。
“雨村兄,我是该恭喜一声的,官运亨通阙门在望啊。”
永定门外,北征大军碌碌而过,在此处等着北上参军的健儿们,也已洒泪挥别了乡中亲友,默默加入到了队伍的行列之中。
离着戏台子不远处,贾瑛和雨村相对而立,喜儿带着几个府中仆役从马车上搬下桌椅,摆好践行的酒水。
有此次巡抚山陕一行,贾雨村赫然已是迈入朝堂上一方大员的行列,再行归来,或许就该荣升一部尚书了。
果真是世事变幻,莫测无穷,谁能想到,前一刻还锒铛入狱,身陷令圄的贾雨村,摇身一转,成了朝中的巨擘。
听到贾瑛之言,雨村脸上也露出了笑色,几经坎坷曲折,到如今算是熬出头了,他当然明白,此番能有这般际遇,尚是占了王子腾的光儿,如今国朝上下人心思进,两年的精心准备,又值匈奴内乱,怎么看此次北征都是胜算满满,灭胡仍是第一选择,不过再不济,逐胡北遁千里,北复河套,西出玉门还是没问题的,裂土开疆之功,多少人挤都挤不进来的,如今就这么落到了他头上。
“贤弟非是外人,这声道贺,我就生受了。”
对于贾瑛,雨村还是心有亲近之意的,不止是两人在江南时结下的情分,还有入狱那会儿,也多亏了贾瑛在外打点,倒未曾吃过什么苦头,他宦海多年,也结交了不少同僚好友,可真正落难时,能来看他的,却寥寥无几。
想到此处,雨村心中还是有些微微感怀的,当下又思及贾瑛与勋贵之间的恩怨,似乎就连他的恩主,都不在站在自家甥侄的这一边,最终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前程。此番北征,沉寂多年的勋贵终于看到了重复祖宗荣光的时机,有什么是比为国朝拓土开疆更容易重振门楣的,是以,好些个已经被闲置一旁的勋贵将领,这会儿也都坐不住了,上下疏通大殿,各使神通,只为在边军中谋个一官半职,好乘借此次东风,直上青云。
照理,以贾家与王子腾的关系,贾瑛又是能征善战之辈,怎么说都不该少了他一个位置,不过听说贾瑛数次上本请缨,都如石沉大海,风言风语自然就此传开,说这就是贾瑛自绝于勋贵的下场。
依照雨村往前的秉性,从来都是趁你落魄,踩上几脚的,只是今日贾瑛不远相送,难得让他有所触动,忍不住劝道:“贤弟,临别之际,我倒有一番肺腑之言。”
贾瑛道:“雨村兄只管说来。”
“贤弟,你本身出簪缨世代名门,又兼陛下钦点为探花前程无量,论聪颖才智为兄尚不及你一半,如何就要让自己绝于立身根本呢?文武分列其职,文臣治世,而武勋守疆,无论何时,为朝廷扛起太平的还是你们这些武勋世家。今次校武武勋之盛你也是亲眼看到了,你的出身得天独厚,若有各家武勋支持,以你的年岁和能力,将来入阁拜相,易如平川踏履,为何非要彼此闹得这么疆呢?”
其实换做谁人来看,贾瑛此番可谓是昏招迭出,自断其臂,有如此优势不知利用也就罢了,还偏偏自绝其道。
贾瑛笑了笑道:“雨村兄,即便是当年的李阁老也不过是与勋贵间达成了联盟,互为依仗罢了,倘若正如你所言,我将武勋之家尽收堂下,换做是你,你会让我入阁吗?”
贾雨村闻言一愣,都道是当局者迷,可旁观者未必就清,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