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
——《三戒·黔之驴》
朱元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
“来人,去雍王府把那混账东西给咱绑来。”
半个时辰后,睡眼惺忪的朱极被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穿着一身松垮垮的中衣,双手象征性地被粗糙的麻绳缠绕了几圈。若非朱极的双手来回交错着前后蹭痒,朱元璋还真信他是被绑回来的。
“没少问人吧?”
绕着朱极转了一圈,正当朱元璋准备好生质问的时候,朱极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让身形未定的朱元璋差点一脚踩空栽倒在地。
“你……”
指着面前这个还一脸嘲讽一副不把把自己气死誓不罢休的混账大儿,朱元璋看着昏暗的灯火下自己粗壮的手指颤抖出肉色的重影,先前想好的那些呵斥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此时此刻国瑞爷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现在的年轻人,太特么不讲武德。
“我怎么了?”
被朱极这么一堵,朱元璋顿时语塞。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亲儿子暗戳戳骂自己是驴吧?说出去他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忽然觉得自己又被这混账大儿给套路了。
自己让人把朱极绑到这里来,是要动手泄愤的,不是要跟他耍嘴皮子的。
反应过来的朱元璋登时脱下左脚那只四十三码的靴子,不顾其散发着汗液在低氧状态下经过六个时辰发酵后产生的异味,作剑般指着朱极的脸瞪眼吼道:
“看咱打死你个孽障。”
朱极感觉自己要晕了。
并非被自家老子的声势吓得头晕,纯粹是因为屏住呼吸造成的大脑缺氧。
这酸爽,没有四十年的匠心营造,绝对酝酿不出质量这么高的香港脚。
上半身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见老头子压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朱极决定开诚布公地讲一讲空气质量严重污染的问题。
“君子不重则不威,要打就打重一点,不然怎么能树立你大明皇帝的威严。不过有件事必须要跟你商量商量,咱换双干净的鞋抡成吗?”
这一句是这么解释的吗?
国瑞爷再次陷入了迷茫。
当注意力从愤怒中脱离开来,终于发现眼角已经被手中那只靴子熏陶出了韵味深长的泪水。
被朱极这么一打岔,朱元璋心里的气已然消了一大半。
“混账东西,咱给你记着。”
他也不能真让人去尚衣局取双干净的鞋子过来。
再说了,君子不重则不威,总不能真像这厮说的一样,不狠狠打一顿就树立不起自己当爹的威严吧?
这曲解可跟自己所想的完全南辕北辙了。
将手中的臭鞋重新套在自己脚上,朱元璋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今夜给咱在这谨身殿外跪着。”
跪?那还不如打一顿呢。
“那不可能。跪久了,那可就站不起来了。你想撒气随你,想让我认错没门。反正你平生不就造人、挨夸、打孩子三大爱好么,唉,可怜我命苦,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朱元璋被气笑了。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等奇怪的爱好了,还造人挨夸打孩子。再者,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是男儿能引用的诗句么?
明明一个多时辰前还拿柳宗元的文章骂自己呢,如今又一副信口胡诌的模样。面对这个无赖的大儿,朱元璋感觉自己心好累。
自己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滚刀肉一般的种。
眼珠子一转,朱元璋忽然冒出一个恶趣味的想法来。
“你不是挺能耐的么,还技止此耳,当老子不懂你骂咱是吧?今日不跪也可以,你是怎么骂咱的,就在这里怎么夸咱。
夸得咱高兴了,今夜就放你回去。若是让咱不高兴,你就把那《柳河东集》给咱抄十遍。”
面对朱元璋那得意洋洋的脸,朱极真想夸一句老头子你好不要脸。
奈何这会儿要是不谄媚点,不说今天晚上这觉能不能睡,光这手上绑着的麻绳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惹朱元璋继续发火,朱极咧嘴笑笑:
“这不老早就开始夸你了么,只不过你一直不知道。”
朱极这么一说,朱元璋顿时愣住了。啥时候听这混账东西对自己说过什么好话,难道以前那些让自己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的话都是自己的幻听?
不可能啊,太医令隔三差五给自己诊断,何时听他说过自己耳朵有问题了。
看着陷入迷惑的朱元璋,朱极嘴角越发翘起。
“老头子,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叫你是对你不敬吧?”
乘朱元璋不备,朱极再次过了一把嘴瘾,而后摇头晃脑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