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夜半发生在父子之间的言语较量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东瀛使者到底还是在宣闻溪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乘坐水师右卫转运物资的座船离开了京城。
他们的不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大明朝堂依旧以其精密自洽的规则持续运转,而朱极作为为数不多能够撬动其中关键的人物之一,同样随之奔忙。
“狼烟起,江山北望……”
卯正三刻,嘹亮的歌声从西十八卫响起,经国子学,又过钟鼓楼,到朝天宫,再渡大中桥,搅扰了不少人的清梦。
没人敢扯足了嗓子骂娘。
因为这歌声来自一群身着布甲腰悬刀弓、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维持整齐的队形不停奔跑的官兵。
尤为重要的是,带着这群官兵奔跑的,竟然是传言中夜宿花丛不得歇的大皇子。
连雍王殿下这等本该继续在花丛中采蜜的龙种都如此努力了,他们这些贱民不起来跟着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说人家坏话,委实心里虚的慌。
奔跑,自古以来军中训练都不会缺少的科目。
这种最容易锻炼体力耐力以及肺活量的运动,在朱极正式下定决心不再睡懒觉的那天开始,武备学堂的官兵们便从来没有停止过。
风雨无阻,说出来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真正能够做到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这半个月里,朱极也曾想过偷懒放弃,可是每当他想起当日在莫愁湖畔跟宣闻溪说过的那些话之后,到底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近来那些将子嗣送入武备学堂的文武们忽然感觉内宅安稳了不少。
在朱极这位亲王身体力行带头示范下,那些被他一通杀威棒打得三天不敢站起来听讲的勋贵子嗣们不得不接受与卫所底层官兵一样的训练。
严格的规矩和繁重的训练之下,过去被家庭放纵滋生的种种顽劣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乱糟糟的, 跟个狗窝一样,这一间所有人, 都给我滚出去绕学堂跑十圈。”
不仅是他们, 就算从各卫所选拔的官兵, 面对朱极那苛刻至极的要求,有时候也显得束手无策。
二十多里奔跑后, 稍作歇息便是早饭,而早饭之后听讲之前,还要接受朱极对每间宿舍全方位的检查。
从陈设的位置到屋舍的气味, 从衣甲的叠放到兵刃的归置,但凡让朱极找到不符合他此前三番五次强调的标准的,一概会被罚出去穿着铠甲跑圈。
禁令颁布之初,也曾有人表示过反对。
但面对质疑他们的祭酒只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将自己也搬进了前院官兵的宿舍,另一件, 就是亲身为这些人示范了什么叫规矩。
规矩, 就是要求下位者做到的事情, 上位者首先要做到。很显然有信息做示范的朱极压根就不怕自己的颜面砸在这些人手里。
被褥叠得有棱有角, 物品放得有理有据,只是朱极住进来的第一个早上, 这些官兵便明显感觉到这位雍王殿下穿衣叠被的速度比他们快了不止一筹。
或许在火器射程撑死只有两百步的大明这点速度算不得什么,但在战场上, 一个行动干脆利落的人, 往往会比那些拖拖拉拉的活得更久一些。
对这些卫所官兵说话用行动,对那些勋贵子嗣说话朱极习惯用拳头。
不听话,揍就是了。
道理和物理双重说服下, 整个武备学堂的风气焕然一新。
自从武备学堂有了这奇特的规矩,京师里那些好事的闲人便又多了一项乐趣。
每日辰初便早早坐在武备学堂对面的墙跟下, 数着当日被赶出来跑圈的人数,甚至还请托各种关系, 将武备学堂所有人等的画像都勾勒出来, 照着画像记录是那些人受了罚。
在他们看来,这都是二十年后统兵一方的大人物, 哪怕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但二十年后回看今朝, 他们也可以含笑对儿孙讲讲这些人的糗事。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雍王非但不曾驱赶他们,甚至还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目送那些受罚的穿戴齐整踏出大门, 朱极也跟着走出来,朝不远处挑着担子卖烧饼的行商招手买来两块热腾腾的胡麻饼, 而后冲那些看客热情地招呼道:
“呦,几位今日来得还是那么早?看到了没,那个,汪广洋的侄孙,还有那个,已故宣宁侯曹泰的小舅子姚敬,还有那个胡惟庸的侄子,这几个昨晚没洗脚,搞得宿舍乌烟瘴气差点没把我送走。”
呼吸着新鲜空气,咀嚼着清香的烧饼,朱极说话的声音没不带半点含糊。
“还有那几个,衣服脏了也不知道洗洗,裹在被窝里以为我不知道,今日正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一个一个指名道姓宣扬着他们的错误,那些跑圈的官兵虽然看不到这些百姓的目光,脸却羞红得跟猴子屁股一般。
听到这些人不带丝毫恶意的笑声,朱极眼中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