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版负荆请罪活生生出现在自家门口,朱极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更让朱极没有想到的是,背着荆条的那个人居然是胡惟庸。
这位朝堂上抨击自己最狠的人,居然怂得最快,不仅朱极没有想到,就连被朱极点名的其他两人都没有想到。
宋老学士直接被胡惟庸这毫无骨气的叛徒再次气昏过去,至于陈宁,这位自诩跟胡相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右御史大夫当着都察院诸多言官的面骂起了娘。
胡相可不管气节是什么东西。
诚如汪广洋等人所料,这世界上当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压根不用朱极自己去宣扬,当日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情还不等天黑就传遍了京城各大茶楼酒肆,便是那秦楼楚馆都有人在众花丛中低声闲聊。
应天府大有好事者期盼这《卖直录》诞生,甚至还有人讨论起主笔之人。
是以当胡惟庸以宰相之身背着荆条跪倒在雍王府门前,更是拿着一份属于自己的《卖直录》朗声诵读的时候,这些人被戳中了奇点。
“余自忖雍王还朝中备受皇帝宠信,其素服跪拜恩养伯之事,必致皇帝恼怒,故罔顾人伦媚上直谏,此实私德有亏……”
这朱极原本打算借机让后人引以为戒的《卖直录》,硬是被胡惟庸写成了检讨书。字字句句不离媚上,口口声声承认缺德,大有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朱极还没出门,胡惟庸已经在里三圈外三圈的百姓注视下,将其朗读了一遍。
看看那拆了纱布之后结痂的淤青额头,再看看一身浆洗得过于单薄的中衣上那捆细长的荆条,看热闹的百姓们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唾骂这位自认缺德的宰相。
能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官会坏到哪里去?
压根不明白这位宰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的看客们看到朱极一身布甲走出王府,登时爆发出一阵求情的声音。
“殿下,还请饶过胡相一次。”
重叠的声浪在朱极耳间有如炸雷一般,若非朱极不经意间的一瞥,他倒真以为胡惟庸是真心悔过了。
一个人的笑容有很多种,配合五官可以表达许多不同类型的情绪。
如果说此前胡惟庸的笑容有种慷慨就义的感觉,那么朱极看到的那一眼,明显充满了得意。
为什么得意?得意什么?
朱极一转念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暗自赞叹胡惟庸机智的同时,朱极对这位宰相的警惕心也提升到了最高限度。
“殿下,罪臣胡惟庸一念之差罔顾孝道,触犯殿下威严,还请殿下责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还不忘跟朱极玩这种文字游戏。在一群百姓面前说触犯的是朱极的威严,很明显是想将朱极和这些百姓划分到不同的层次,进而促成一种意识上的对立。
胡惟庸这一手,不得不说将语言玩到了化境。
为了不让这位老奸巨猾的宰相继续掌握主动权,朱极被迫入局。
“原来胡相以为触犯的是我的威严啊?”
目光直视胡惟庸,朱极朗声说道:
“这城里不少闲人都知道,我朱极不喜欢摆架子立威严,因为我牢牢记得自己是被一对出身贫寒的夫妻抚养成人,我不能忘本。
你以濮议之争抨击我给养父母磕头烧纸,那我今日也以子贡赎人回应你给我负荆请罪。胡相,你要跪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被生身父母遗弃,亟待好心人抱养的婴孩。”
子贡赎人是昨日刘伯温暗地里差人送来的信中提及的一则寓言。
虽然没有明说胡惟庸会以何种方式应对朱极的逼迫,但很显然这位诚意伯已经为自家弟子找好了不少论战的依据。
其效果固然没有胡惟庸这一手来得效力猛烈,但刘伯温最擅长的正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虽然没有官方统计,但大明每年因为种种原因被遗弃的婴孩最少都在五位数以上。
朱极这一句话,显而易见让胡惟庸有些措手不及。耳听得身后替自己求情的声音越发微弱,胡惟庸不得不匆忙改口:
“是罪臣糊涂。”
胡惟庸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朱极说什么,他只需要保持足够低的姿态,让京城百姓看到自己的态度即可。
但很显然,朱极并不打算就这么让他轻易地离去。
“你有没有罪,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我只想请胡相记住一句话,欺他人易,自欺却难。如果胡相觉得在我这里跪着,良心就能安的话,那胡相大可自便。”
一句话,将自己和胡惟庸撇开了干系。
压根不管胡惟庸如何演戏,朱极只管告诉围观的百姓,他胡惟庸都是一厢情愿。
“诸位也散了吧,记得往后若是遇上被遗弃的孩子,莫要因胡相弹劾我的缘故便不愿收养。人之初,性本善,想来那些孩子今后必不至辜负诸位好心。”
说到这里,朱极躬身向面前的百姓一拜:
“若非我那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