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或者不写,这是个问题。
卖直可不是什么好话,二字最早出于唐代陆贽之手,专门描述那些故意找揍然后借此扬名的官员的。
方才那几个拦路的倒是好说,但胡惟庸是当朝宰辅,宋濂更是一代文宗,任何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指摘的。更不用说陈宁这个酷吏,若是得罪了他,今后在官场还要不要活了?
眼见身在当场的陈宁脸色越发阴沉,饶是汪广洋与颜希哲,也打消了劝说两句的心思。
天下读书人的香火会不会灭,不还有朱极点名的这几位在么,何须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关心。
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朱极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沉默不语的陈宁,原本拧成一股绳的朝臣们顿时作鸟兽散。
时隔多日,大都督府的衙署早已搬离雍王府,偌大的宅邸早已不复前些时日热闹的景象。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大明的读书人为什么敢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百姓穷苦识字率不高,所以才让那么一小撮人吃尽了文化红利。
方才那些人不是希望自己不要断了大明读书人的香火么,那自己就为这读书人填些香火,让这香头变成蜡烛,蜡烛烧出炬火,最终,将这腐朽的名利场烧出个天大的窟窿来。
打定主意的朱极开始思考自己想法的可行性, 而在这京师的另一个处府邸,胡惟庸额头缠绕着纱布, 将自己的狼狈模样悉数展现在李善长面前。
“恩师, 这雍王恁地可恨, 居然以这等无奈的手段陷害我。若非今日朝堂上形势混乱,皇帝只怕少不得要辣手惩治我了。”
想到这里胡惟庸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皇帝对那位雍王如何他们不是很清楚, 但对太子的爱护可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真要依照朱极的解释追究他的罪责,只怕今早穿着一身中衣走出奉天殿的就不是朱极而是他了。
从这个角度来想,皇帝对他还算得上宽容。
一直倾听胡惟庸哭诉的李善长并没有第一时间安慰身旁这野心勃勃的学生, 沉吟半晌,端起茶碗浅啜一口,李善长目光看向遥远的宫廷,意味深长地笑道:
“你觉得,你当真逃过惩处了?”
当场发作, 那只是这些年朱元璋掌控了绝对的权力之后才慢慢形成的习惯。在此之前, 这位陛下最喜欢做的, 是事后发作啊。
今日放任这么多人围攻那位雍王殿下, 大概率是朱元璋想借他们这些人之口, 让朱极分清主次。
若非如此, 朱元璋又怎么可能放任朱极脱衣离去,而后不作任何处置便直接宣布退朝呢。
看着胡惟庸表情逐渐凝固的脸, 李善长倍感安心的同时,依旧老神在在地浅尝着茶水:
“只要皇帝不对那位雍王作出明确的处置, 他依旧是大明地位最尊隆的亲王。当你生出借此扳倒他的心思时, 你就已经逃不掉被惩处的结局了。”
半是恐吓, 半是陈述, 李善长的分析让胡惟庸脸色愈发难看,但这位早已赋闲在家的韩国公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身旁这位声名赫赫的右相。
从去年开始自己这位学生就表露出了难以控制的张狂和野心, 如今正是敲打的好机会。
“所以依老夫看,皇帝固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但你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位雍王殿下的报复,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说到这里, 李善长饶有深意地看了胡惟庸一眼。
散朝后朱极与汪广洋等人的对话,他已经通过那位当太仆寺丞的弟弟有了详细的了解。
在李善长看来,胡惟庸根本接不住朱极那毫不掩饰的杀招。
胡惟庸会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卖直录》上早已不再重要,因为他同意,天下的百姓骂他;他不同意,天下的读书人要骂他。
与那尚未及冠的草民皇子斗居然落得这等下场, 李善长不得不感慨权力对智者而言确实是足以致命的毒药。似胡惟庸这等人, 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落得如此左右两难的下场。
李善长很得意。
因为他的敲打显然起到超出预期的作用。
听他解释到这里,胡惟庸脸色灰败的同时,已然连滚带爬跪倒在他面前,再也没有先前踏入这客厅时隐藏不住的愤怒与骄傲。
“求老师救我。”
事涉自身前途,胡惟庸哪里还有他在朝臣面前的倨傲。一把鼻涕一把泪向李善长哭诉着,刚被太医止血的额头因为再次不停磕头让纱布染上了一片嫣红。
说不痛,那是假的。
但像胡惟庸这种品尝过权力带来的威风和甜头的人,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
成功让这位权势通天的弟子服软的李善长静静看着胡惟庸足足磕了三十多个响头,眼看胡惟庸有再度昏厥的架势,这才满意地放下茶碗。
先让等在门外的奴仆前去找大夫过来,而后才将胡惟庸搀起。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